的吃相吓到,她打趣几句,将自己的那一半米饭也给了他。

不笑的时候,这孩子眉眼沉凝,做饭收拾有模有样,一开口却显得比实际年龄还小。训练营里的孩子这个年纪的不少,黄少天对他们不陌生,普遍喜欢装大人,聊成熟的话题,不乏小人精,与他们相比,这女孩给他一种久违的天真烂漫感。

她说的全是上山挖笋、下河摸鱼、数星星、摘花草、捏泥巴、学鸟叫等小孩子的趣事,有时还唱几段歌,也不在乎别人听不听,自得其乐,喜怒由心。话痨如黄少天,都几乎插不进话去。

无尽的疑虑积压在心里,他决定耐心一点。

“七月份的尾巴你是狮子座,八月份的前奏你是狮子座……”

黄少天猛然回过头。

“你唱的什么?”

“什么什么?”女孩想了想,“曼阿那与阿南的故事呀!”

“不是,我是说狮子座!星座!不说歌,狮子座你总知道吧!”

“狮子?新作?”南方用“你在扯咩”的目光看了他一眼,“你都多大了,比我大好多,怎么看着这么傻呢?”

黄少天抓狂,女孩唱的歌他一句也听不懂,调子悠长婉转,按说若出现了这么不合节奏的一句,他不可能听不出来,但他一回想,又觉得她的歌曲调连贯,中间并没有突兀之处。

要说是自己幻听,这幻听又未免太真实。好像空气里隐隐透出一丝声音,被耳膜若有若无地捕捉到,在心间激起了回响。

“等等,那是什么?”黄少天又指着杂物堆的一角问,南方看他的眼神更奇怪了。

“火镰呀!点火用的。……旁边那是瓦罐,盛饭用的。”

“你那什么反应,我又不是白痴,问的不是那两个。”黄少天的耐心受到极大挑战,将涌起的烦躁压了又压,走到一堆杂七杂八的物品旁边,抽出了一张印着字的纸。

“你想看报纸?可那是师父好几个月前带回来的,事情都不新鲜了。你想打听什么,这里的人恐怕也不知道,他们不和外人说话的,你去城里问吧。”南方歪着头道,“要么你就问我,师父总让我多看报,烦死了,但是最近的事我就不清楚了。”

“这是报纸?”

南方被他的语气吓了一跳,黄少天腮边的肌肉突起一块,脸色狰狞。

她身具异术,但毕竟是个小女孩,看这个男人跟癫痫似的,浑身哆嗦着,抽出一张又一张报纸,时事新报,s市画报,晨报副刊……黑乎乎的油墨沾了他一手,他的眼睛也黑沉沉的不见光亮,南方内心害怕起来,悄悄退远了些。

他拿着一叠报纸,手一直在抖,报纸边都被扯破了。南方看着看着,又不禁心生怜悯,轻声说道:“你怎么了?你……你别急,你看的是申报,那一张没登讣告吧?你到底怎么了?”

她壮着胆凑上去,踮起脚尖,入眼的版面是地方新闻,竖排版,配了几张照片,报道了绍兴、徐州、嘉兴、平湖等地的一些新闻。海宁新闻的标题是《泰戈尔过硖石之盛况》,黄少天正盯着那一排繁体字,下面写着:

“印度诗人大哲学家泰戈尔,此次赴杭州游览湖山,当由教育界开会欢迎,并请泰氏演讲一节,以志各报。

兹悉硖石徐志摩硕士,致函该镇教育会金修常,转知学界同人,以泰氏风貌奇伟,如有愿赡道貌,可于十七日九时前,列队本镇火车站(乘泰氏游沪赴杭之便)当为介绍,凭车接览,以慰崇慕而启灵感。

旋由金君转告,故是该镇男女各校,莫不整队往站,以瞻风采,而表欢送……”

而在那页报纸的报头,从右往左,略大一号的繁体字清晰排开:中华民国十三年四月十九日星期六。

黄少天手一松,报纸飘落在地。

南方怔怔望着他,吓得又退了一步,不敢发出丝毫声响。黄少天一厘米一厘米,慢慢转过脖子,声音轻飘飘的:“这报纸是假的?你玩的鬼把戏?”

“不是!是真的,我师父买的啊!”南方连退几步,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我练过,但照着模仿可以,凭空弄不出来……你别过来!你打不过我的!”

黄少天笑了,“你知道泰戈尔是谁?”

“你不知道泰戈尔?”

“你还知道泰戈尔?”

“你认识他?”

“我不认识!”黄少天说,将剩下的报纸摔在地下。

他冲出洞外,大口大口喘着气,猛击自己脑袋。南方胆战心惊地瞥他,想上前安慰又不敢,脑筋急转,将所知的各种疯病都想了一遍。

那个男人原地伫立不动,头微微仰着,正对远方迤逦起伏的山峦。

过了不知多久,他忽然一个踉跄栽出,左手缩到了胸前,右手攥着左手,身躯弓成虾米状。紧接着整个人蜷缩成一团,遏制不住的惨哼不断溢出。

南方吓呆了。

“少天。”

“少天。”

因剧痛而模糊的意识深处,依稀有人在呼唤,熟悉到骨子里的声音,从极细极微如幻听,到一字一句逐渐成形。耳畔有朦胧的说话声,还伴随着吵人的乐曲,女孩带着哭腔的喊叫。

“少天!”

“黄少天,黄少天!你别死!你起来说话啊!你——”

“相遇的时候如果是个意外,离别的时候意外的看不开……”

杂乱的声音混在一起,念头纷纷如急涡乱流,四下窜涌,耳朵一胀一胀的疼。左手大拇指剧烈刺痛,手心也一阵阵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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