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糖人的腿上咬了一口,尝了尝舌尖的甜味,他道:

“走吧,我送你。”

衣袍间透出他打满绷带的腹部,燕拘想拒绝,却又舍不得两人独处的时光,只得犹豫着点了点头。

两人并肩在巷道间穿行,从路口吹来的风撩起少年灰蓝色的衣服,亦吹起他棕色的碎发,如画中拂动的疏影,将玄甲少年的心拂得直起涟漪。

寻筝吃糖人跟常人不同,他并不将竹签竖起从上开始吃,而是将竹签斜斜横着,从下往上吃。

他这样特别容易吃到嘴角之外的地方去,每次吃的时候又垂着眼眸,看上去像乖巧坐着的棕毛动物,让人特别想抱在怀里蹭蹭他玉石般凉腻的肌肤,然后……或许可以,舔一下。

燕拘在寻筝身后悄悄捂住整个红起来的脸,暗骂自己的胡思乱想。

糖人很快就吃完了,寻筝并未把签子丢掉,而是像平时那般将它横着捏在手里,回头朝燕拘道:

“很甜。”

“…你,你喜欢就好。”

脸上刚消退的热度又涌了上来,这下是怎么也遮不住了,燕拘讷讷地把头垂下,手忽然被人握住,寻筝拉着他往前走,看样子是嫌他太慢。

“快收坊了。”

少年清瘦却高挑的背影拉着燕拘往一个又一个光亮的路口走去,燕拘就这么被牵着,感受少年紧紧拉着他手腕时的力度,莫名觉得日子过得太快,好像还没尝出什么味来,那时光就如流水般从指间泄去了。

若真要时间定格在此处就好了。

燕拘想着,忽然见走在前头的少年身形一晃,蓦地倒了下来。

被李行季与其兄长李客剑在外头找到的时候,夜已经落下来了。

燕拘吃力地背着身后的少年,洛阳城他还未完全逛遍,但这些日子跟着送粥和找甜点,他也跑了不少地方,一边问路一边辨认,终于让他找到熟悉的街道,背着已经失去意识的寻筝就往天策府赶,好在还是赶上了。

燕拘的玄甲上半边都染了血,他候在屋子里,见大夫把丐帮腹部那已经染透的绷带利落剪开,便见那绷带底下根本什么药也没涂,就是随便扎紧了不让那地方流血而已。

李客剑当即就拍了桌子,怒得要冲出去找什么人,却被自己副将拦住,好说歹说地劝下了。

待李行季过来悄悄扯他衣服的时候,燕拘才从后怕中反应过来,止了止掌心的颤抖,起身随李行季一道出了屋子。

乘着月色回到居所,燕拘忍了许久还是没忍住,正要开口询问,耐不住八卦心的李行季却先道:

“诶,你怎么都不问那个寻筝跟我哥是什么关系啊。”

勉强露出个笑,燕拘道:

“我不问你就不说了?”

“当然不!”李行季拉着燕拘坐在廊下找了个风大的好地方,吹着冷风聊着天,“我也是今天才听我哥副将说的,你别说出去。”

“好。”燕拘点头。

“是这么的,我哥他当年有个大哥,在战场上照拂他挺多回的,不过战乱的时候有些事情就那么说不准,那个大哥战死沙场,我哥他整理人书信的时候发现他这大哥还有一个儿子尚在人世。”

“寻筝?”

“对,就是他。”李行季道,“裁徽易牛后来也是巧,三月不是发大水吗,寻筝他娘跟着个富商逃命,后来那富商死了,他娘就被辗转又卖回了花楼,寻筝也就来了洛阳,终于让我哥给找着了。”

“花楼?”燕拘愣了。

“对啊,你没去过?”李行季露出个诡秘的笑容,“燕拘,你也太……乖了吧,那种地方,怎么都得偷偷去瞧两回啊!”

“去你的,说正经事。”燕拘踹他一脚,“寻筝他娘怎么了?”

“那个啊,寻筝她娘是个胡女,后来被卖到淮南,这么说来跟那位大哥也是同乡,据说是他们那地方的头牌,后来被富商赎了出去,本说收作妾室,也是命不好,又被卖回去了,还连带寻筝也一起入了奴籍,现在我哥可头疼着呢,想把寻筝买下来,那花楼鸨子死活不让,说寻筝以后是她楼里的摇钱树,价格谈了好几回,每回都变,也真是吃了豹子心了,就是咬准我哥舍不下这份情,贪得不行。”

燕拘沉默了一会儿,绞着手,低声问道:

“那…鸨子,要价多少?”

李行季一听就把眼睁圆了,他瞧着坐在旁边的好友,惊道:

“不是吧燕拘,你还想给寻筝赎身啊,你莫不是傻了吧,图个啥啊?”

燕拘没说话。

他也搞不清自己在想什么,没法回答李行季。

可是等好友离开,他一个人待着的时候,便会想到那俯瞰洛阳城的壮丽奇景,以及少年在巷道间朝他露出的那个笑来。

洁净得不可方物。

初次见面时,他捧着粥去送给蹲在墙角的少年,却在看清那惊艳容颜时惊得险些端不住碗,少年却及时出手将碗接住,哑着嗓子冲他道了声谢。

“不太甜。”

少年把空碗递给他的时候,很中肯地评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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