捧水来洗了洗脸,从怀中取出药瓶和小刀摆在旁边,慢慢将衣服褪至腰间。昏黄的灯光下,他的身体单薄到近乎瘦弱,上面尽是层叠淋漓的血色,半干未干,绘在素白的脊背上,像是一幅诡异可怖的画卷。

曲清商深吸一口气,拿起一块布巾咬在嘴里,倒了一碗浊酒,用发颤的右手端到左肩上,对准伤口洒了下去。随即他从喉咙里发出一阵沉抑的痛呼,陶土的破碗从他手心滑落,跌在地上,磕出一个新的裂口。曲清商弯腰喘息半晌,尝试着抬起左手,想要拔出肩胛骨上的断箭。然而因为角度的关系,抬起手时绷紧的肌肉将箭簇牢牢卡死,根本纹丝不动。

犹豫了一下,他终于伸出右手,绕过肩头探到背后,去够那半截箭杆。然而他右腕筋脉已断,几乎无法握拳,箭又扎得太深,无力的手指只是从染满鲜血而变得滑腻腻的断箭上滑开。曲清商试了几次都是失败,终于一横心,用手指顺着箭杆探下去,一直抠进伤口里,摸到箭镞上的倒刺,把卡在上面的血肉拨开。

殷殷的鲜血登时涌了出来,顺着他裸露在外的肩膀淌了一背,又在石头砌的地面上滴滴答答地积了一小滩,云随风看了不禁浑身发麻。那道伤口深可见骨,箭镞卡在肩胛骨里,皮肉斜着撕裂开三寸长的口子——云随风忽然想起,当时正是自己一把捉住他的左腕,蛮横地将他拽下了马。曲清商摔下来时肩膀着地,想必箭尖也因此钉得更深了,加之长途奔波,伤势恶化至此,血肉模糊,一片狼藉。

对方处理伤口的方式堪称粗鲁至极,简直像是在虐待仇人的身体一般。但他并非不疼,哪怕云随风偏过头去,依旧能听到曲清商自行堵住的齿关之间,不断地漏出急促的喘息声。

这声音令他不由自主地心颤,呼吸也跟着乱了起来。曲清商如今的惨状,多半是因为先前与神策的一战;可若不是因为他,神策或否追杀也不可知,几人也未必会落到如今这般境地。

阿林凄惨的尸身、师叔决绝的背影、画舫上遇害女子空洞的眼眸、春宵楼中的莺歌暖香……一幕幕零散的画面冲入脑海,云随风猛地一把拽住曲清商的长发,近乎质问地开口:“他们都死了……为什么你还活着。”

他的声音很轻,却透着咬牙切齿的意味。曲清商猝不及防,口中咬住的布巾掉落在地,被迫仰起脸来与云随风对视。这人一路行来,满手血腥、罪孽难赎,脚下踏着百余无辜性命,明明是最没资格疼的一个,此刻却满脸冷汗浑身打颤,连目光都有些涣散。

“你在……恨谁?”

曲清商轻声开口,嗓音嘶哑,却是他惯有的五分讥诮五分轻佻的调子。云随风看着他水汽氤氲的眸子,终于一点一点地了放松手上的力道。那把染了血的长发从他指缝间滑落,云随风任凭对方失去支撑萎顿在地,拾起一旁的小刀,面无表情地开口:“我来。”

.

曲清商顺从地点了点头,脱力般地长出了一口气。云随风用打湿的布巾擦净伤口周围,又拿起小刀,就着烛火烤了,慢慢抵在箭杆上。他张开嘴本想提醒一句什么,转念又作罢,右手一按对方的右肩,左手执刀干脆利落地剜进了伤口。曲清商的身体剧烈地抖动起来,被云随风死死地按住,只听“叮”的一声脆响,箭镞落地,连带着血肉在地面上涂出一小片赤红的狼藉。

血立刻从撕裂的伤口里汩汩溢出,云随风攥着布巾狠狠地摁在上面,血仍是渐渐渗透出来。他赶忙拾起地上的药瓶,咬开瓶塞往伤口上洒,奈何药粉刚刚沾身,便被血冲散了。云随风只得把药粉倒在布上,重新按住伤口。

“唔啊——”

痛喊声冲破齿关,曲清商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身子痉挛着前倾,又被云随风掐住右肩扳回来。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云随风手心里的温热触感渐渐缓了下来。他方小心翼翼地移开右手,重新给那深可见骨的伤口上了药,又拿起另一块干净的布巾折好,牙手并用地从自己的袖口撕下长长的布条,开始包扎。

止血的途中曲清商先是挣扎得厉害,后来便逐渐不动了,现在垂着头没什么动静。云随风左手还按着他的伤口,右手捏着布条从他的腋下穿出,搂住前胸递回手中,道:“还活着吗?”

一声轻微的呼气,曲清商的肩膀颤了颤,语声低不可闻,却还带着一丝笑意:“小郎君……手法不错……”

“看来是死不了。”云随风冷哼,手上的力道加重,把布条狠狠地捆了个死结。曲清商倒吸一口气,头猛地抬起来,身子也同时后仰,倒在了云随风的怀里。

云随风直觉一般地想推开他,低头看到他凌乱的鬓发间露出的惨白面色,又忍了下来。曲清商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吐出断断续续的话语:“路上……血迹……处理干净……两个……时辰以后……叫我……”

他的话音越来越弱,头贴在云随风的胸口,整个身子都松弛了下来。

这般不防备的姿态,令云随风微微皱了眉。他伸手探了一下曲清商的鼻息,又摸到他的侧颈,因为失血而发凉的肌肤之下,血脉一鼓一鼓地搏动着。他下意识地收紧了手指——只消再使三分力,就可以让这均匀的搏动彻底消失。

此人恶贯满盈,死有余辜,还设下狠毒的局擒他至此,可谓居心叵测。只要杀了他,他就能重获自由,为正道除去大患,亦算是告慰无数冤死之人的


状态提示:分卷阅读8--第2页完,继续看下一页
回到顶部
http://www.520dus.com/txt/xiazai187638.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