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或生、或死。

他不想等,他一刻也不想等下去。他自认未负正道,而身为盟军之首的神策不顾盟约、再三相逼,方有今日的局面。他曾想以死了结,却终是活了下来——他活下来的代价太重太重,因此,在这条性命存续的时间里,他再无资格彷徨犹豫。

抛去所有的愧疚、道义、恩情、仇怨,云随风心底仅存的,只剩这个人。

无关正道,无关恶人。曲清商——他想要亲手结束他们之间的一切,不论战果,不问缘由。

守在门前的弟子听到门扇“吱呀”一声从内侧打开,门槛之后立着的人白衣负剑,面色沉静如水。

“云大侠,你还不能离开。”

云随风恍若未闻,抬脚跨出门槛。

两柄兵器交叉,拦住去路。

一个纯阳打扮的弟子道:“云师兄,师父有令,请你稍安勿躁。”

“我去找师父。”云随风面无表情地开口。

另一个人是生面孔,语气里带了几分威慑:“云公子,莫要逼我等动手。”

云随风仍旧平静如斯,一字一顿:“让开。”

.

月色如同倾洒在枝叶间仿佛碎银,云随风独自穿过茂盛的密林,营地里的弟子早已追他不及,地上的荒草残留着行军的痕迹。不久前他跟随曲清商走过这片山林,从缓坡上挽手疾奔而下,在月光掩映的树木间荒诞缠绵。

恍如隔世。

密道入口静悄悄的,这次突袭行动极为隐秘,正道联军可能已经潜入恶人谷腹地。云随风踏入山洞,岩壁上的水珠滴滴答答,脚下的积水打湿了长靴与衣摆。机关的排布与他之所料分毫不差,云随风轻而易举地打开了山洞尽头的石门,迎头便被一阵带着血腥气的热浪冲了个透。

门后的通道与先前潮湿的山洞截然不同,石壁干燥灼热,仿佛两重世界。云随风在漆黑中前行,越接近出口,血腥味越浓重,当他循着不远处的光亮走出密道,借着月色看清眼前的景象,不由浑身一震!

咒血河中的熔岩散发着经年不变的热气,山谷两侧的峡壁掩映了月色,寸草难生的赤土上,倒卧着一具具尸体,服饰兵器尽是正道各派的弟子,多半的人身中数箭,显然是突遭埋伏,措手不及。云随风心中一沉,他疾步向前,而脚下的尸体越来越多,无一例外都是正道联军中人。

为何……为何会如此!

云随风忽然踉跄几步,险些跌倒。他在遍地的尸体之间辨认出几名熟面孔的纯阳弟子,记忆中阿林插满羽箭的残破身躯和惨无血色的面容再次浮现,他感到一阵窒息。

惨烈的一战缓缓在他脑海之中成型——正道联军由密道潜入,却在出口不远处遭遇埋伏。山道狭窄,后撤定然腹背受敌,已无退路之下,联军只能选择付出巨大代价,强行突围。

恶人已经全然知晓了正道的进攻计划,前方还有多少陷阱,师父他们能支撑多久……云随风的心脏不可抑制地发抖,身处熔岩的热气之中,他却如坠冰窟,下意识攥紧长剑,提气跃上山壁,向前奔去。

山壁的一侧正是熔岩流淌的咒血河,另一侧则是尸横遍地的山谷,泛白的夜色下,宛如地狱。

他正身处无间。

嘈杂的打斗声划破死寂,云随风猛地发觉狭长的山谷到了尽头,豁然开朗的原野之上,两军交锋,杀气盈天。

正道联军中浴血拼杀出来的残存力量,正遭遇恶人谷的全面围攻。那些赤袍如血的恶人谷弟子,本是各地不为正道所容的恶徒罪犯,此时聚集在一起,从进退号令到阵法布局却是尽显军队的恢宏之气,辅以出人意料的机关冷箭,将正道弟子逼得节节败退、死伤惨重。

恶人谷卧虎藏龙、能人辈出,实非虚言,其中定有高人坐镇指挥,这场战斗早已从正道的剿灭行动,变成了恶人谷的单方面猎杀。

云随风俯视着凄惨的战场,深知以自己一人的能为无法挽回战败的定局,他此时能做的,只有冲入敌阵,尽力回护盟军撤离。

他拔剑出鞘,忽然被一道熟悉的剑光吸引了视线——他看到师父的身影,发丝斑白的剑者扬剑指向潮水般汹涌的恶人,道袍之上鲜血淋漓。寥寥几名纯阳弟子背对背迎战,却被四面而来的箭雨逼得左支右绌,逐渐不敌。

云随风捕捉到弓弦绷紧的声响,从山壁上一跃而下,雪白的袍袖在月色下宛如仙鹤展翼,向浴血奋战的纯阳弟子扑去。伴随风声锐响,无数箭杆被看不清的剑光纷纷击落。从天而降的白衣道子昂然伫立,一挥袖,凛冽剑气穿云破月,令对面的敌人都不禁悚然生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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