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逃窜之时,笛声隐约,依稀也有相似的曲调。
从来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却不料今天,在这偏远的雪夜幽谷,终于见到了吹笛人。
一曲接近尾声。
那人一袭黑袍,外面套着一件黑色的帏帽披风,右手随意地执着长笛,负手站在高高的石头上。
君沐华看不清他的脸,但她却感觉到了吹笛人平静的注视,无波无澜,沉静如水。
“你奔袭七日,潜入忻宁,将自己伤成这样,值得吗?”吹笛人无声无息地离开石头,步入回廊。
君沐华很想笑,却笑不出来,咳嗽连连,浑身颤抖不停。
“无…所谓值不…值得,我…本就是一浮萍,因缘相会,人予我点…滴,我报之以点滴。这就…够了。”
“忻宁大将军殷列领兵前往云雾山,仅比你晚了一日。”
“一日吗?时间正好。”
那一刻,吹笛人眼中突然起了波澜,平静中暗含了一丝悲怆,“你可知,为何会出现在这片大陆?”
“不知。”
君沐华的声音竟比吹笛人更加平静。
吹笛人长叹一声,“终有一日,你会明白,你走过的路,都是你该走的路。”
如来时一般,吹笛人眨眼间已隐匿不见。
可君沐华再也无暇多顾,眼皮越来越吃力,疼痛开始侵袭每一处神经末梢。最后的最后,她只记得,回廊深处,有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把她抱回了谷内。
天熙元年冬,辛府大火十日之后,辛家残余势力以云雾山为据点,公开与忻宁皇室对抗。
因大雪难行,朝廷援兵被阻隔在云雾山以南,相距数千里。
当地州府自发组织兵力,奋勇抵抗叛匪。然数次交手,均不敌,遂退守回城中。
之后数日,叛匪每日连续派人到城下叫阵。城内人心惶惶,士气大减。
忽大雪又降,气温骤变,叛匪退回云雾山,双方休战,陷入僵持。
五日后,雪停,叛匪卷土重来,开始猛烈攻城,先佯装攻击东城,实则集中力量攻入西城,掠走城中所有存粮。
一封封急报火速送往忻都。
又三日,城中余粮用尽,不安惶恐的情绪逐渐笼罩全城。
当夜,有一人一骑突然出现在城外,言有对敌之策。
片刻后,那人下马入城,进入议事厅,剪窗烛影,整夜未熄。
白日无事,是夜傍晚,那一人一骑告别城中诸人,直入云雾山。
午夜,云雾山火起,城内精兵尽出,兵分三路,一路上西麓,从后面攻入,抢回被夺粮草;一路攻东麓,牵制敌人部分兵力;一路正面直接叫嚣,与敌人战于山脚。
鏖战不止,天明方休。叛匪鸣金退入云雾山。
那一人一骑却再无消息。
当日,忻宁大将军殷列率援军赶到。十日后,殷列攻入云雾山,彻底消灭辛家残余势力。
忻都,勉正殿。
案上左边,静静放着三封刚刚送达的,来自云雾山的捷报。
直到看完了最后一封折子,忻云萱才轻轻拿起案头捷报,三份捷报,语气、长短完全不同,却都提到了一件事,有人建言献策,提出里应外合之计,并自愿潜入云雾山,以火为号,将被抢粮食尽数夺回,截断云雾山后路,因此,数日围困之后,殷列几乎不费吹灰之力,直接攻占了云雾山。
忻云萱将三封捷报反复看了良久,眉头皱起,心中思量未决。
当她的目光扫过“一人一骑”时,忻云萱心念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然后却又摇摇头,手指不停地摩挲着那四个字,神色犹豫,终是难以断定。
“一直以来,在暗中帮我的那个人,到底是不是你呢?……”
现在注定无人能回答这个问题。忻云萱执起搁置在一旁的笔,缓缓写下一道密令。
距云雾山不远,忻宁边境小镇。
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掠上客栈屋顶,轻轻弯下腰,凝神探听着屋内的动静。
屋内之人似乎被噩梦缠住了心神,头上冷汗直冒,神色扭曲而痛苦。
黑影遂不再迟疑,翻身踢开窗户,进入房中。
屋内之人不知因噩梦太过痛苦,还是因有人突然闯入,突然惊醒,起身坐起,目光中犹带着痛苦与茫然。
“你是谁?”
黑衣人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我是来救你的人。”
“救我?你为何要救我?”
黑衣人缓缓道:“救你,当然是因为你还有被救的价值。”
“我倒不知,一个四处逃窜,只能东躲西藏的人还有什么价值?”屋内之人神情抑郁,萎靡不堪,却是曾经的辛家少主,辛少禹。
“跟我走吧。”黑衣人不理会他的感叹,笑道:“你既然活下来了,总该活出应有的样子。”
辛少禹怔楞半晌,眼底茫然退却,突然问:“你是女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