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巧的黑檀木盒放置在邢克勤的桌上,邢克勤抬手翻开一看,里面放着一只紫玉短笛,虽说名贵却也不算什么珍惜物件,邢克勤心里正犯嘀咕,怎么这殿子期出手突然缩紧,莫不是知道自己只能牵线搭桥,便不再用心?
抬手正准备合上木盒,笛子下方垫着一块红布,因手指碰到而掀开一角,在关上木盒的一瞬间,邢克勤看见,盒子底部垫了厚厚一沓银票。
抬眼望向殿子期,狭长的凤目眼角含笑,朝他微微一点头,便说道:“想必那日予陈博主的已经孝敬了其他几位大人,邢大人恭谦,定不会留下自己的,所以殿某今日前来,特送上这根短笛”后几个字一字一顿,说的十分清楚:“是专门孝敬您的”。
九九回廊,弯弯绕绕,仿若这邢府的宅院一般,纵使朝廷群系盘根错节,也终究还是有高低之分,殿子期心里早如明镜,这陈嗣虽为邢府的门客,其实也是吏部杨大人放在邢克勤身边的一枚棋子,这入邢府的钱两,过了陈嗣的手,邢克勤想必一子也不敢动,定是将这些银票原封不动的送去给刘筳章,刘筳章这只贪得无厌的老狼,纵是再猖狂这些年坐上这个位置,也少不了他老师杨怀仁的举荐,所以这银票最终还是双手奉上,入了杨怀仁的库房。
这么多张嘴等着,殿子期知道,得一张一张喂。
“啪”的一声,合上木盒,邢克勤笑着将木盒收入怀中:
“南胡水患,由户部刘筳章大人一手操办,想必殿少爷心如明镜,邢某愿为您牵线搭桥,但如何操持,还要看殿少爷您的诚意”
“殿某明白,多谢邢大人”
殿子期起身拱手行礼,正准备离开,院后的笛声一滞,只听见一名稚童的声音传来:
“这几日爹爹总让我吹这破笛子,今日吹够了吧,我这手都酸了,可以了吧,我要放纸鸢去了”
孩童声音刚落,便传来一位文雅之士的青年声音,想必是邢克勤另一位门客,听声便知道含着几分笑:
“想必从今日往后,小少爷便不用吹了,可以放心的去玩了”
“噢,放纸鸢去喽!”稚嫩的孩童欢呼着跑走,厅前殿子期回眸朝邢克勤一笑,那邢克勤立刻说道:
“就说我这犬子玩心颇重,让殿少爷见笑了”
“不会,孩子玩心重是人之常情”轻轻点头行礼,殿子期走出邢府。
厚重的朱漆木门关上,金漆兽面的锡环碰在铺首上发出沉重的声响,殿子期抬头望了一眼邢府的青瓦,在阳光下泛着微青色的光,一面扎燕纸鸢越过青瓦晃晃悠悠飞向淡蓝色的天,顺着纸鸢往天上看,耀眼的阳光立刻灼伤了殿子期的眼,京城里的这些贪墨惑众之人,连自己尚不经事的孩童都不过是他们犯赃滥的一枚棋子,自己又该如何行事,这些人,又到底要些什么?
阳光温暖,明媚耀眼,却在殿子期眼里,仿若厚厚的云层可以低的压在人身上,京城的街道一如既往的热闹,赶车的辛劳,在茶馆喝着大碗茶聊着闲天,看似一副前朝安定,国泰民安的假象,实不知这心儿里,已经早就噬空了。
殿子期沿着冗长热闹的街道慢慢回府,身后邢府的庭院里,还偶尔传来几声稚童的欢笑。
“爹爹!呜……爹爹……”殿子期刚回府,殿安便一把扑上来,霜打了一般的小脸挂着几行泪。
“这是怎么了?”
“爹爹……大当家的要死了……”
按住殿安的脑袋,在他后脑上安抚的胡撸了几把,殿子期抬眼瞪向他身后背着手的殿汐。
“谁让你告诉他的”
“你骗他做什么,他现在还小,索性早点告诉他,省的日后救不回来,他又惦记”
“谁说救不回来?!”忍不住按在殿安脑后的手一发力,殿子期没压住,声音略大了些,赶紧朝内院看了两眼,随即小声说道:“定能救回来”
“救得回来?”殿汐嘴角微扬,嗤笑一声:“你如今可踏进那杨大人的门槛了?连人都没见着,我今日去铺子里,可听说你又提了五万两”
“你放心”殿子期斜眸瞪了殿汐一眼:“你的那份我早就留出来了”
“我是心疼那银子吗?!”殿汐蹙眉微怒,压着声音道:“你明知这是个无底洞,你要靠银子填,要填到几时你可想过?若是把殿家填空了,人也救不回来呢?那时你怎么办?殿家大少爷是准备一边要饭一边继续填吗?”
怀中的殿安隐隐抽泣着肩膀一抖一抖,殿子期低头轻轻拍着殿安的肩膀,良久,才缓缓说道:“你放心,他们要的,并非全是银子”
殿汐的眉心一皱,愣了片刻,随即问道:“这话什么意思?不全是银子……还要什么?”
“这么多年,殿家富甲一方,走到哪里都风光正旺,与他们朝廷官吏平起平坐不相上下,你以为他们会甘心吗?”安抚的手在殿安后背慢慢轻拂,抬眼望向殿汐不安的眼,殿子期缓缓说道:“这不正是个机会,让他们搓一搓殿家的锐气,我殿子期主动请缨,想必正和他们心意”
“你……”愤恨的牙关紧咬,殿汐指着殿子期许久,都没说出话来,见他气的脸色微红,殿子期轻轻一笑,道:
“行了,空留一张皮囊有什么用,只要能救他出来,护他平平安安,刀山火海我也走了,你别□□那闲心了,没事就去散仙楼听你那柳仙儿唱小曲儿去,听曲儿的散钱还少不了”
这话说得极其轻松,仿若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