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便又出门看村子里头是否还有别的状况,没发觉后头人的脸色。

朱七七被他一句话说得脸都是白的,在那处似乎恍然大悟一般,喃喃自语。

“对啊……”

“一直都是这样……”

“……我怎么才发现。”

沈浪将人背入房间,小心地将他放稳在床上,又仔细地检查了伤口,细细地打量起他来。

许是受伤过重了些,平日里还有些血色的脸,如今早就煞白,便是那嘴唇都被他咬的有些血迹斑斑。

那睫毛细长,温和地闭着,头发的鬓角上还有些许的污渍,之前为了替他止血,便解了他的发带下来,如今墨发披散如瀑,倒没有了平日里骄傲而张扬的样子,甚至还有几分脆弱。

沈浪只端详了片刻,便低声笑道:“好了,王公子莫要再装睡了。”

床上人似乎有些不服气,然而那微微扬起的嘴角早就暴露了他的心思。

那眼皮抖了抖,最后还是展了开去,露出那双妖冶的眸子来,于是整个人便都好似有了魂灵一样,一股fēng_liú之意自在眼角眉间。

“难得有沈大侠亲自伺候,我不多享受些时日又怎么行呢?”

沈浪道:“若是我真来伺候你,只怕王公子还不自在。”

王怜花轻哼一声,自床上起来无奈道:“那奈何婆当真难缠,叫我的法器都毁了大半,这下可就帮不上沈大侠什么忙了。”

沈浪笑道:“不会。”

王怜花看了他一眼,便笑:“在下此行受了这么大损失,你这落霞观首徒该不该负责?”

沈浪不觉尴尬,也道:“那在下救得王公子一命,王公子又准备如何补偿?”

王怜花一听此事便又气恼得不行:“那么此次岂不是又没有胜负。”

沈浪不语,只看着他那微蹙的眉峰纠缠在一处,不自觉便伸手附上他眉间,于是两人皆是一惊,便是沈浪也颇有些尴尬。

便是他们不承认,其实心里也早就清楚,彼此之间有些东西已经改变了,曾经那两不相管的线如今已经没有用处了。

于是沈浪匆匆收回了手,王怜花也起身径自走去房子的别处。

如今他们算得是什么关系呢?敌人?对手?朋友?

王怜花笑了笑,与沈浪成为朋友,倒还不如作为敌人要有趣的多。

于江湖人而言,朋友总是不会嫌少的。

无论是乞丐还是王侯,侠客亦或者是屠夫,只要能同举起一杯酒,便足以称之为朋友。

如此看来敌人反而是太过稀有了的,尤其是一生的死敌。

爱和恨那么近,就如同冰冷到深处就如同火一般会炽烫皮肤,那么死敌成为挚友,乃至爱人似乎也算不得奇怪了。

这样的死敌恐怕就是这天底下最了解你的人,甚至甚于自己的友人,亲人。

若是一个英雄,这辈子没有一个能同他一起载入史册的敌手,没有一个叫他又敬又怕,日也琢磨的人,这人也算不得什么英雄侠客,甚至还叫人觉得可怜至极!

一个人可以没有朋友,但绝不能没有敌手,否则便是白活!

可这样的感情变化又谈何容易呢?

明明是最了解彼此的人,明明一切在自己眼中都已经很明了了,若是作为敌手,此时早已分出胜负,可正是因为如今的现实不比以往,两个人便都不敢轻举妄动,甚至不敢揣测自己的心思!

而王怜花想的则更多,因为他的目的并不为此,如今的结果并不是他想要的,也并不是他希望的,一切早已超出他的预计,脱离他的控制。

而可怕的是,最先脱离控制的并不是任何人——正是他自己!

但王怜花又是何人呢?

于他而言,yù_wàng,大局都是第一位,而感情才是第二位,甚至有可能再后头些。

更何况有些决定他不愿做,却也有人叫他不得不做。

王怜花在房中兜了半圈,忽而在一处停下,掀开了那角落的一块绒布,便露出里头一面古琴。

见得这面琴,王怜花也是有些惊讶,而后这才反应过来。

“我说为何如此熟悉,原是我当初替冯疏选的法器。”

月光之下,他的表情有些柔和,那长发被他随意披在了后头,为了避免压倒伤口还特意换了件宽大些的长衫,如今手抱古琴倒颇有几分室外隐居的仙人的味道。

王怜花转过身,那双如玉一般的手轻轻拂过琴弦,便传来几声轻响,只是看不见他此时的表情。

“沈浪。”

沈浪心里微微一动,他听过王怜花叫过很多次他的名字,但这一次似乎有些不一样。

他似乎很痛苦,仿佛在逼着自己做一件什么事。

然而还来不及开口询问,那人便已经转了过来,直勾勾地看着他,眸眼含笑。

“你想听琴么?”

那双眸子映着月色,宛若幽泉,波光凌凌,看得人心折。

于是那话便就问不出口了,他便就是有这样的力量,叫人甘愿沉沦,不忍打扰,便是前路尽是滩涂,若为博君一笑,又有何难?

沈浪凝眸片刻,道:“好。”

冯员外家后头是一个很大的后院,王怜花抱着琴便走到院中,轻轻调了几个音,又整了整弦,纤细的手指在那上头轻轻拨弄便弹出几声悦耳空灵的音色来。

王怜花忽而仰头问道:“想听什么?”

沈浪道:“全听王公子安排。”

王怜花微微一愣,笑了笑道:“秋鸿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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