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光下通透发亮,脸色却泛着青白。
严鸾细细打量着他,在阶前止住步子,道了声:“王爷。”他仍旧是早上那身绛红的官服,乌发衬着玉白脸庞,被满地的雪光一照,分明得刺人眼睛。
赵楹定定看着他道:“我要走了。”
严鸾点了点头:“走罢。这里不是甚么好地方。”却见赵楹翻身下了马,几步走上阶除站到他身前来。
檐上的积雪被风一撩,尘雾似的掉下一蓬,飘飘洒洒正落在两人肩上。严鸾伸手帮他拂去了,“不是要走么,又来这作甚么,也不顺路。”
赵楹往前逼了一步:“从前我下朝回府时也不路过,不也常常绕路过来?”
严鸾朝后避了避,却因他面孔贴得极近,匆忙一瞥便见满眼血丝,面色乏顿。又听他道:“要是我说,你以为的那些,从来不是我想要的。你信不信?”
严鸾抬眼看向他,嘴角边扯出个笑来:“这瓜田李下、怀璧其罪的事情,不须说了罢。”开口时,两人呼出的白气交融成一团,又倏忽消散。
赵楹便也笑了,抬手抵住他下颔,轻声道:“再笑个瞧瞧?”
话音一落便被严鸾拂去了手,“到了这番地步……你何苦再招惹我。王爷无事便早些去罢,免得再生风波。”赵楹也不恼,重新抚上他腮边:“你便没有别的话送我?”
严鸾蹙了眉看他,一双眼瞳微微收缩颤抖着,却面沉如水。
赵楹放了手,点头道:“好罢。”转身便走。
刚迈出去一步,忽猛然回转过来,将身后丧了魂魄的人一把扯住。
唇上蓦地一热一痛,严鸾慌乱地伸出手去,却被牢牢擒住了。阶下传来一片低微的惊呼声。
赵楹偏头咬着他的下唇,含糊道:“张嘴,乖……”被舌尖舔舐的牙齿一直打着颤,还是顺从地放松了咬合。柔软滚烫的东西滑进口中,侵犯似的舔过舌底和上颚。灼热的气息喷在脸上,严鸾下意识地僵直着,背后是冷硬的黑漆门框,两腿却在发软,只有那颗鼓噪不停的心脏,简直快要撞破腔子。
赵楹抵住他直往下滑的身子,一手扣在后颈,津液相濡中不断加深这个吻,舌尖直勾到喉咙口,引着他不知往哪放的舌交缠回应。
不过片刻工夫,严鸾便喘不过气来,只得将口唇稍稍分开。赵楹仍旧将他挤压得动弹不得,嘴唇一寸寸碾过面颊、嘴角,重又覆在唇上湿润地吮咬。
严鸾急促喘息着,脸上渐渐褪去红涨的血色。方才湿热的吻被风吹得有些冷了,印在唇上也是丝丝的凉意。他勉强挣脱出来,却被咬了一下,下唇大约破了。
赵楹也不勉强,慢慢松了手,等到两人都平复下来,整理好了衣冠,方道:“我送你个侍卫罢。”严鸾舔了舔被咬伤的唇,蹙眉道:“甚么。”“——床上好用得很,人也忠心。”
严鸾默然霎时,忽而笑了一下:“好用?没心没意的,做着也没大意思,倒叫我谢你还是谢他……你留着罢,前头路还长,身边多放个忠心又带功夫的,总要好些。”
赵楹瞧着他眉眼,骤然觉得有些恍惚。眼前还是初见时那个刚及弱冠的少年人,可这十余年的光阴,如何就流逝得这样快呢,让人连回忆也来不及,一点念想也抓不住,就被匆匆抛下。再深的怨恨纠缠都被冲淡扯散,最后都化了飞尘随了流水,一丝一缕也找不回。
果真便是戏文里唱的“似水流年”。
执缰上马时,严鸾站在几步开外的台阶上,绯红的衣袍拖在雪里,朝他极平静地微笑道:“我过些年得了闲暇,便去武昌府看你。最远不过等到致仕告老,年岁过起来,快得很。”
灰蒙蒙的冬云莫名地裂开一线,透出太阳的淡淡金光。队伍开始在这一缕柔光的照耀下行进。赵楹回过头来,方才有那么一霎想把他撕碎了,掏出心来,带着一同离开。眼前残留的旧影之下,一遍遍回响的却是临别前的低语:
“一路珍重……后会无期。”
离去的车马还未拐过街角,严鸾便扯断了追随的视线,登阶回转。踏过大门时被绊了一下,膝盖一软跪倒在坚硬的门槛上。廊上张望的太监们停了嘴里的闲话,却没人敢来扶。只远远看着他站起身,拍打了两下浮土,又抓起把雪擦了手,略有些瘸地慢吞吞走回屋里。
隆冬昼短,不过两三个时辰,天色已近黄昏。
西斜的太阳变得酡红,在天边洇开一片浅紫淡红的云霞。锦衣卫们鱼贯而入时,身上绣金的飞鱼服便被映得闪闪发光。为首的施了礼,开口时极为客气,只道大人遭弹劾,罪名之一便是勾结宗藩,官职暂削,因来奉旨抄检。言毕掏了驾帖呈上,又是一礼道:“还请大人稍作回避。”
严鸾并不看那帖子,只道了声“好”,回屋取了件裘皮斗篷,沏了一壶茶水,便被引入府宅的西院。也不进屋,就在院中石桌旁坐下。西院本就无人居住,因此一丝生气也无,很是清寂。此时门口立了一双守卫,恭谨又不留痕迹地监视着院内,并不踏进一步。
院中的新雪白毛毡毯似的铺了厚厚一层,在脚下涩涩作响,生出一串凹陷的足迹。
严鸾以袖拂去了石桌上的积雪,拢紧了斗篷,喝着茶冥然静坐。
外头嘈杂起来,连带角门里的阿福也开始吠叫。人声犬声穿着四面冰雪,都被冻得清脆异常,仿佛隔着很远似的。
茶水的蒙蒙白气之外,正见墙角密密麻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