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一口气,还没开口,舒二叔又说:“不是我说你舒杨,你再不喜欢你爸也不能年都没过完就走吧?他现在到处讲你不要他了,我要不借钱给他他能闹到居委会去,说要去告你不承担养老责任,整条街都在看我老舒家的笑话!”

舒杨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解释,也没心力解释,只是问:“他借了多少?”

那头的舒二叔有点生气:“你就这么几句话都不耐心听了?还真是,名牌大学出来就不认识人了。”

舒杨疲惫地开口:“二叔……”

舒二叔却直截了当地打断了:“借了两万。”

舒杨顿了顿:“先还一万成吗?”

舒二叔挂了电话。

站的地方是风口,槐市多风,吹得人有点发懵。

舒杨点开微信找到二叔,转了一万块钱过去。

加上给林成的一千六份子钱,卖书的钱都没来得及捂热呢,又没了。

他抬头看了眼头这槐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发叶子。

没一会儿,成新意在烧烤摊边上喊了一声:“舒杨!”

舒杨收了收情绪,大步走回去。

成新意站在摊子边上,有点担心地看他:“怎么了?”

“能怎么?”舒杨手微微一摊,轻推了他一下,“进去,这里冷。”

成新意也不知道信了没信。

舒杨忖着自己的表现没什么毛病,看着他转身才抿了抿唇,无意识地抠着左手食指,吸了一口气,跟在后面进了烧烤棚子里。

二锅头浓烈,跟烧烤搭在一起是极其直白的风格,成新意可能没这样吃过,没一会儿就能看到脸上红了。

也有可能是那红棚布子映的。

舒杨看上去温温和和的,吃起东西来也温温和和的,酒一杯一杯地倒,看着手慢,其实频率很高,但他不上脸,看上去硬是跟没喝过似的。

成新意手抵在瓶口,下巴搁在手背上,问:“舒大哥,你到底为什么被开除,不是,离职的?”

舒杨还很清醒的样子,其实头也在晕了。

他很少抱怨,这事情也从来没跟人讲过,这会儿外头是风,棚子里暖暖和和的,突然觉得没那么多所谓了。

他组织了一下措辞,说:“我先前在一个出版社工作,刚刚去了半年,算是个小编辑,和另一个同期的一起跟着副主编,说白了就是个磨合期,暂时还没有独立承担项目的资格。”

“嗯哼,被那同期的坑了?”成新意问。

“不,不是。”舒杨摇摇头。

“有一本科普读物很火,卖了好些年,当初的责编就是现在的副主编,正好再版的时候由我打下手。”舒杨说得很慢,“书是翻译过来的,中文版前言是一位教授写的,稿子在副主编手里。当时他把文件发给我,我准备转送校对,但是时间卡得特别紧,印刷一直在催,上面就说不用看了,都是审过好几遍的旧稿子,不会有问题。”

“完了完了。”成新意叹,“这种不会有问题就是一定会有问题,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会出错?”

舒杨耸耸肩:“应该是校对前后的稿子放混了,谁能想到刚刚好错发了?其实如果我打开看一眼就能发现的,很明显的问题。”

“后来?”成新意撞了撞他杯子。

舒杨:“年前在网站上已经卖了一千多本,初二那天接到一个读者的电话,说是前言里两个科学家的名字写错了。这事情是我经手的,我脱不了干系。赶回来跟社里商量了一下,先联系了网站停售下架,已经卖出去的就一个个打电话道歉,让读者把书寄回出版社,邮费到付。”

成新意问:“电话全是你打的?”

舒杨点点头。

“钱是你赔的?”成新意又问。

见舒杨不说话,他怒道:“可这稿子就是你们副主编发错的啊!怎么能什么都你承担?”

“不,不是。”舒杨说,“副主编其实人挺好的,他说主要责任是他的,我们就一人赔了一半。”

他说完笑了笑,喝了口酒:“你碰到我的那天,我手里就抱着回收回来的十本书。我同事说让我抱走留个纪念。”

成新意:“赔了钱不就可以了吗?怎么还走人啊?”

舒杨沉默了一会儿,说:“这两年行业不景气,正常的。我们单位的青少年科普版块跟文学版块合并了,我那个位置留一个人就可以。”

“你就自动走了?”成新意有点诧异,“你怎么这么圣母?”

舒杨瞥他一眼,说是白眼又不像,成新意挑了挑眉。

“我哪那么傻?主编让我去校对部。”舒杨身子微微前倾看他,“小朋友,你知道什么叫校对部吗?现在很多商业出版社都不设校对部了,我们社也去年就说过要解散,你知道这什么意思吗?”

成新意无言,好半天才总结道:“你的学历去校对部是吃亏了,怀才不遇的哥,好惨。”

舒杨笑着摇头:“如果是校古籍我资历还不够呢……其实我这不上不下的,哪有什么资格说怀才不遇?”

两个人对坐着喝了会儿酒,成新意说:“舒杨,我有个事要告诉你。”

舒杨却突然对他竖起了食指。

棚子外面有人在说话,舒杨微微后仰着身子,靠得离棚布近了点。

人通常对自己的名字很敏感,在嘈杂的环境里亦然,舒杨刚才听见有人说了到了“舒杨”。

棚子里另外几桌人都吃得正热闹,这角落没人注意,成新意看清了舒杨的动作,干脆地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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