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完全忘记了与他曾有过的一面之缘,以及那个未完的约定。
“眼泪是无法让人记住你的,能让别人记住的,只有你手中的剑。”
沈棠的话在谢景离听来何其讽刺。谢景离记了他十年,用了十年时间苦练修行,只为了能再次见到他。而于沈棠来说呢?手下败将何足挂齿,在他的心中,谢景离恐怕不过是他众多挑战者中的一个。
谢景离心中委屈愤恨,只怪自己为何这么没有长进,十年的修炼在这人面前仍然是这么不堪一击。于是,他更加下定决心变强。他继承了流魄剑,掌管了万剑宗,甚至取得了能够比肩父亲的声望。
可这些就够了么?
从小到大,他一直仰视着沈棠。那人修为高深,只要他愿意,定能成为屹立于修真界顶峰,俯瞰众生的人物。而越是认识到这一点,谢景离的内心便越不安。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真的拥有与他并肩的资格了么?
不安占据着谢景离的内心,那个人太优秀,也太遥远,他不敢轻易靠近。
沈棠如今走投无路,谢景离才能强行将他留在万剑宗。但沈棠的修为总会有恢复的一天,到那时,他又会去向何处?会不会又像当初那样,消失在这个世上。
天边突然聚起铺天盖地的阴云,月色被隐去,谢景离的心也被这阴云压得喘不过气来。
“睡不着么?”
温润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谢景离回过头。这个声音他自然不会陌生,更何况早在对方踏上山崖的时候,他就已经察觉到生人接近。
来人是江子焕。他此刻披了一件浅白披风,将本就纤瘦的身形勾勒得更加瘦弱。谢景离问,“你怎么会来?”
江子焕笑了笑,走到他的身边,浅浅地叹息一声,“我也睡不着啊。”
江子焕与谢景离并肩而立,抬眼看着前方景色,山崖之上一时静谧。此处是万剑宗的制高点,能够将整个万剑宗包括周围群山尽收眼底。
江子焕又道,“还记得小时候,你我每次心情不好都会来这里看风景,没想到到了现在,这习惯也没有变。发生什么事了,能与我说说么?”
“就是想到了些陈年旧事,出来透透气。”谢景离道,“你呢?还在担心今日宗内发生之事?”
江子焕稍愣片刻,也没有去辩驳,“本想明日再告诉你,事情是这样的……”
江子焕将先前与凌忘渊的分析告知谢景离,谢景离垂眸思索片刻,“若是为了试药,我们更不能就这么算了。我与沈棠同强化后的赤焰□□手都占不了上风,要是这药物真的炼成了,必会对中原仙门造成影响。”
“我明白,”江子焕道,“万剑宗中混入这等别有用心之人,是我的失职,此事我会亲自暗中调查,不会惊动各大仙门。”
“关于这件事,我倒是有些别的想法。”谢景离说着,又问,“蔺辰还没醒么?”
“没有。且不说摄魂术对他身体伤害极大,就说他被你那一剑险些刺中命脉,能捡回一条命已经不易,如今还在昏迷中。你是想以蔺辰为突破口?”
谢景离道,“虽说中了摄魂术之人会忘记中咒之后的种种,但摄魂术乃是极为复杂的术法,施术时必然无法做到神不知鬼不觉。蔺辰乃入室弟子,修为不低,我想,他对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不会毫无知觉。”
“可仙门会武七日后便会结束,蔺辰无论如何也来不及在这之前醒来,这……”
谢景离淡淡道,“但是,隐藏在背后那个人却不知道。子焕,恐怕我们得演一场戏了。”
江子焕了然,“你是想引蛇出洞?”
“准确来说,是打草惊蛇。”
江子焕张了张口,咽下了余下的话。万剑宗毕竟是由谢景离做主,很多时候他能做的只是给予他建议,而不是左右他的决策。
江子焕敛眸道,“我会去准备的。”
谢景离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他看着远方微微失神,直到一件披风落在他的肩上。
偏头看过去,那人笑意盈盈,“我先回去了,晚上凉,别在这儿站太久。”
江子焕说完这话转身离开,谢景离突然叫住他,“师兄。”
自从成为宗主之后,他们已经很久没有以师兄弟相称了。
“谢谢你。很多事情若是没有你,我一定做不来。其实,这个宗主之位……”
“景离,”江子焕没有回头,却突然出言打断他,“记住自己的身份,有些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他背对着谢景离,面容在黑暗中显得模糊不清。江子焕说完这话,便继续头也不回的朝幽月斋的方向走去。谢景离看着他稍显纤弱的背影,直到彻底隐没在黑暗的竹林之中。
翌日一早,沈棠醒来,谢景离果真一夜未归。看着谢景离房间紧闭的大门,沈棠心中无奈,同在竹风轩,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还能躲他到什么时候?
不过,如今也顾不得这些了,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沈棠离开后山,未加思索,直接朝着疏影峰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