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想缓解这悲喜交加的气氛,他转过头看着萧豫珏,“这位,想必就是小太子吧?”

那天真无邪的孩子不知是否感应到了什么,竟对他了“咿”了一声,然后伸出奶白的小手来。梅长苏眼见此举,不由愣了下,不知是否该上前一抱。

静太后倒是缓了过来,用袖子拭了拭面上泪痕,哽咽道:“我就说,你们俩如此相像,小珏定会喜欢你的……”

萧豫珏发出的邀请没被“好看先生”回应,竟是急得咿咿呀呀乱喊,似是不抱不休。梅长苏忐忑着走上前,颤巍巍地接过,用笨拙的姿势托抱着那小人儿,轻轻摇晃,低声哄他。

说来奇怪,只不过这么一抱,萧豫珏就不闹了,含着手指,用那黑溜溜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瞧着梅长苏,神情专注。

萧景琰在旁含笑看着,“你俩倒是有缘。”

缘分这事,谁说的准呢?梅长苏没回答,只继续轻柔地抱着怀中的婴孩,每个举动都在无意中倾注了满腔柔情。

萧景琰走上前,立于他的身侧,轻笑说道:“既然豫珏这么喜欢你,要不就封你为太子太师吧?”

梅长苏摇了摇头,“我并无功德,即使受封的不过是个虚职,这也不合礼法。再说太子殿下年纪还小,我教不了他些什么。”

“可我觉得豫珏若能拜你为师,即使年纪还小,尚未启蒙,仍能从润物细无声处获得教化,提升一二。他身为未来帝王,权谋之术,君子品行,缺一不可。而你,正是他最好的老师。”

“你不最是厌恶权谋吗?”梅长苏眼中有一道暗光划过。

一旁的静太后似是想到了什么,笑着说,“我记得景琰当初还掷地有声,说什么‘平衡官场、收服各方,我不仅这次不会学,以后更不会学,朝廷自有朝廷的法度!’”

萧景琰有点尴尬地低咳了下,“小殊,母后,你们就别揶揄我了。当初全是小殊为我承担下了一切,而今我方才知晓收服人心平衡官场之艰啊。”说到这时,他不禁摇了摇头,“再清廉刚正的朝廷,也免不了结党营私之事。一头不能过重,也不能过轻,如何平衡,这正是帝王该学习的啊!而我,已算起步晚了,但是豫珏的时间还长,实该慢慢学起来……”

梅长苏沉默地听着,良久后才应声,“没想到一年不见,你竟通透这么多。”

萧景琰笑笑,“那这个官职,你应是不应?”

刹那间天地安静,只他们二人双双望着彼此,眸中璀璨胜过天光,每一分流转都倾泻着满载情意。

梅长苏勾了勾嘴角,眉眼温柔生动,“承君盛邀,怎敢不应?”

于是停滞的时光又开始运行,所有的黑白又变为彩色,阳光又开始下落,流曳一地。

静太后感叹万千地看着他们,对着一旁的蒙挚以袖遮口,轻声说道,“他们倒像是一对璧人。”

蒙挚愣了愣,“可他们都是男子啊。”

静太后以一种朽木不可雕也的眼神悠悠地看着他,然后夸张地叹了口长气。

“太,太后,你这什么意思啊?就告诉我吧!”蒙挚虽然木楞,但好奇心着实旺盛,一旦被撩起,心中就痒的无法自抑。

静太后贴近他的耳朵,似是打算附耳私语。然后她不过是顿了顿,说了五字——“……佛曰,不可说。”

待蒙挚反应过来,急躁地跳起来大喊“这,这算什么呀”,便见静太后笑眯眯地看着他,全然没有与梅长苏重逢时泣成泪人的模样。

……原来,不过是以笑代哭啊。

蒙挚算是真正反应过来,叹了口气,没再继续计较。

“你们在说什么呢?”那边的两人被蒙挚的大喊引起了注意,双双回头,手中还共抱着小太子。

“没什么,”蒙挚抬头看了那闪瞎人眼的场景一眼,闷闷地回答,“……只是觉得小殊和陛下很是相衬罢了。”

相衬?

梅长苏愣了下,缩回方才还与萧景琰共抱着小太子的手。

萧景琰未解其中深意,只是朗声大笑,“我们自幼相伴,深知彼此,自然相处熟稔,合衬非常。”

这是他的真心话。

……

只是连他也不知,在心中静水下,有尖厉之声在喊叫,喊叫的所有声响都被汹涌暗流吞没,直直地降落到无底深渊中,化为时光废墟。

“当脑欺骗了心,表意识欺骗了潜意识——

萧景琰,你还敢不敢承认,这是自诩正直坦率绝不欺紿的你一生中说过的最大假话?!”

风吹过,悠悠荡荡,却不知是“何人的潜意识”在幽远之心的冥冥之处中一字一句地说着:

“因为我爱他。所以我们注定是,天作之合,璧人成双。”

相衬是因为相爱。

原来,这才是真心话。

祥和的气氛并未持续太久,不一会儿便被殿外传来的哗响打破——原是庭生来了。

他衣衫褶皱,气喘吁吁,像是刚从宫外府邸御马奔驰而来,带着满面尘灰风霜,看起来沧桑疲惫。然而本急匆匆的他在踏入殿内后却不知为何怯起来,停住了脚步,直直地望着殿中情景,望着,那个人。

萧景琰抱着豫珏转过身,笑着向庭生招手,“庭生,过来。”

而庭生难得地没有回应,只是瞪大双眼,死死地盯着那殿中燃着火盆的最温暖处,看着那拥裘披氅的人跨越一年漫长时光跨越生死幽微罅隙,慢慢地转过身来。

每一秒,都自动定格——苍白的面目,温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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