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随口问道:“这是为何?”
“还能是为何?皇帝老子要修园林,大块大块的太湖石得从南方运过来,南方水路纵横交错,比陆路方便省力,都指望着靠船载到京里。一路上因着石块既大又重,不晓得拆了多少座桥,供人行走的道都能拆,更别提民间私运货物的船只并行挡道了!”天热,又长途跋涉,汉子遭了不少罪,话匣子一打开便没个轻重,莫说拣着个人能口若悬河,怕是碰上只吠叫的狗,也得气不过地强聒不舍。
汉子是个粗人,不代表王安也是个不晓事的,听得差不多了连忙陪个笑脸打断道:“劳苦功高,劳苦功高!这么着,你先随我进去寻个歇脚的地方喝点水解解渴,我将收据与茶饼呈给我家郡主看看,若此事经由她起,自会在她那儿有个定论。”既是因着皇帝陛下的喜好才误事的,他王安即便想讹诈勒索,省却几两银子,也得摸摸自己脖子上这颗脑袋牢不牢靠。
当下点了两个手脚麻利的侍卫赶着骡车由偏门搬运茶饼入府。
案几上摞着厚厚一叠的账本,柔珂提笔勾勾画画,轻打算盘,眉头紧蹙,无从舒展。
父王一味诗书自娱,母妃三年前去世,府里内务的掌事者不知几时明里暗里都由柔珂担着。先前离京守孝,将约束世子爷和郡王钱财支出的事由交给总管事,当时也并未寄希望于他能劝谏得住自己那两个不成器花天酒地挥霍无度的弟弟,可毕竟没想过亏空得如此厉害,怕是只有今年王府名下的商铺财源广进,田庄麦穗两歧才能勉强填补。
揉了揉发胀的眉心,搁下笔来,正寻思着出门走动走动活络筋骨,王安便紧赶着叩门询问了。
柔珂接过收据一看,这才想起当日在碧云寺为着探清棠辞虚实自己随口提的事情。
再看看院里头两个大木箱,怕是得有约莫十斤,掀开来,茶香扑鼻,当是上好的货色。
棠辞这个愣头青,不但允诺了竟还弄了这么大手笔。
虽然迄今为止,她与棠辞不过匆匆三面之缘,最后一面棠辞给她留下的印象还颇有些……一言难尽。但是她总觉得自己与棠辞好像熟识了很多年似的,并未深交详谈,心底里却始终有个声音在督促呼喝着自己,想去接近她,了解她,结交她。
“嗯,这茶饼确是我托朋友从云州买来的。虽比不得建宁贡茶的龙凤团饼,想来热衷普洱的父王应当喜欢,你取几只过去与他老人家尝尝鲜。世子爷和郡王那儿分别给一斤,余下的找个阴凉干燥的地方好生储着。”柔珂又想起王安话里提到的那位威远镖局的汉子,“照着镖局误工的赔偿份额给他赏钱,天气热,给他吃碗酸梅汁罢。”
不管王府里头资金如何短缺,门面上总得装一装,不能使外人看了笑话,传出去落人口舌。这汉子大热天的讨口饭吃也着实不易,于情于理合该如此。
王安笑嘻嘻地点头称是,欠身告退了。
忽而,却见樵青小跑着过来,一脸紧张道:“郡主,碧云寺的小师傅来信说,静慈师太旧病复发了。瞒了两日,眼见着愈发严重了,春华姑姑才啜泣着托小师傅帮忙传个信。”
柔珂眸色深沉几分,不及思索,边走边道:“备马,我先过去,你携医官坐马车押后。若以往给伯母诊脉的那位医官进宫看诊去了,你任意挑一个,但是务必路上便把症状与他细说一遍,该带什么药材都带着。”
樵青本就是个伶俐人,亦知晓静慈于柔珂的重要性,得了吩咐顾不上喘气休息,脚下生风地依言办事去了。
东宫。
“殿下,臣已遵照您的示下打点了牢里头的狱卒,想来处斩前刑大人再不会挨饿受冻了。”步军副尉汪弘厚生着络腮胡子,很是威武英气。
太子抓了把玉棋,往棋盘上一撒,头也不抬:“这还是其次,他入狱待斩,为人夫君父亲最为牵挂的自是他的妻孥。”
汪弘厚入太子麾下为其谋事时日不短,又兼这位主子并非喜怒无常心思难猜的人,是以已经较为熟稔他的脾性,笑呵呵道:“殿下慈爱,臣焉有不知之理?早前便自作主张地在京里租了处较为宽敞明净的宅院,供给邢夫人和刑公子居住,并延请了名师教导刑公子的功课,望殿下莫要怪罪。”
太子闻言,抬起眼来,微微弯起唇角:“这是好事,能怪罪什么?”
汪弘厚见他依旧意兴阑珊的模样,知晓他定是近来朝中势头被鲁王压下去不少,心里不痛快,于是又斗胆道:“臣那日去接刑公子,碰巧遇上一位近来名声颇旺的大人,看他架势似也是认定刑大人含冤受罪。”
邢康平自出事以来,朝中昔日的好友大多避之若浼,竟还有人敢违背圣意?
太子来了兴致,挑眉奇道:“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