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令宜只得起身前去迎接。
皇帝站在寝殿门口,并不往里进,单问道:“方才颜华说你身子不舒服?”
王令宜看到榕西给自己的小小提示,垂首,平静道:“回皇上,是不太爽利。”
“如此,那皇后便好生休养。”皇帝说罢,回身大踏步离开凤仪宫,没有半分要留下的意思。
王令宜有些云里雾里。她以为皇帝只对自己这般冷淡,为何对皇后也是如此?看颜华和榕西的反应,这般只怕是常态。
谢宝林平日,可全然看不出委屈的。王令宜不由得想。
华阳宫这边,临到沐浴时分,谢宝林也踟蹰起来。虽然,如今她的身子是王令宜,用王令宜的东西理所当然,可她内心还是有说不出的别扭感。
“娘娘?”合姜疑惑地问了句。
谢宝林无比怀念榕西。
罢了。
几番天人斗争,谢宝林终究还要接受如今的现实,只能让人不易察觉地僵着身子踏进净房。
刚进去,净房里香气扑面而来,谢宝林登时感觉自己要窒息了。谢宝林立刻捏住鼻子,蹙眉往里头一看,只见半人多高一镂刻熏香炉正悠悠哉哉地吞云吐雾。谢宝林按耐不住内心的嫌弃:王令宜的品味太差了。
叫合姜灭了熏香,跑了好一会儿味道,谢宝林才肯进了浴桶去。她目视前方,尽量忽略王令宜身前的汹涌波涛,转移注意力道:“家里怎么说。”
合姜道:“府里已经张罗了,只等着这几日娘娘回去。”
“嗯。”谢宝林应声,心思一转,想起王令宜那副张牙舞爪的样子,便状似闲聊地问了句:“本宫之前是不是说过皇后磕碜?”
合姜笑:“三天前的事您就忘了?”
谢宝林陡然微笑起来:王令宜啊王令宜,肚子里那点墨水骂人都不够,你可当真胆大包天。
谢宝林道:“她现在可比以前磕碜多了。”
*
变成皇后有一个最大的坏处便是不能多睡。对于王令宜这样预备昏睡一整夏的人而言,早起听小白花们叽叽喳喳简直就是受酷刑。
不过今早,谢宝林没有来。
这才是王贵妃的惯例,只不过……
王令宜坐在上首,瞧着空座,心里泛酸道:谢宝林定然睡得好着呢。
谢宝林不在,下边这些又都是纯纯的小白花,跟谁掐都没劲。王令宜终于等到小白花们散去,方才幽幽地回寝殿,想趁人不备补个觉。
榕西疑惑问道:“娘娘今日不去书房了?”
闻言,王令宜驻足,眼酸得想哭,她随即淡定点头:“本宫先回寝殿拿个东西。”
榕西瞧着她家皇后娘娘的背影,不知道怎么的,觉得十分落寞灰败。
王令宜自打记事起,就没进过书房。其实也不能怪她。每次进书房,不过一盏茶时间,准能睡着,奇怪的是,一出书房门就又好了。
王令宜自小就相信,自己是被书房下了咒。
她在谢宝林寝殿看了一圈,最终揣一个小枕头出了寝殿。她学着谢宝林规范的步子,绕过榕西可能在的地方,向后院书房去了。
王令宜踏上一条石子小道,两边竹林掩映,风微动,竹叶便摇得沙沙作响,日光顺着间隙投在地面上,细碎的光斑也随风跳跃。小道尽头便是凤仪宫的小千明湖,湖中怪石嶙峋,岸边犬牙交错。临岸莲花开了三两朵,还稚嫩得很,似乎一碰便会抖落下来。
竹林里便远远传来几声清脆的叮咚声。
王令宜回头,循着声音向右边竹林望去,谢宝林书房的一角飞檐便自竹林中显现,檐下风铃同竹叶一起轻轻晃动。
越临近,书房便越撩起它的面纱,直到呈现了全貌来。
外观中规中矩,一如宫中任何一间房,并没有不寻常之处。王令宜叹道:“真是什么样的谢宝林,什么样的书房。”
推门进去,王令宜方才发觉,书房里采光很好,即便竹林围绕,遮蔽日光,书房依旧十分亮堂。地面铺满了细编的竹席,人足可以赤脚进来。
王令宜伸手摸了摸书房中央的古琴,上面纤尘不染,她抬眼环视周围,东边书架整齐排列,上面按经史子集分门别类。西边靠墙的整面多宝阁前,则是一张苏作黄花梨边抹草花梨独面书桌,上置文房四宝,狼毫笔在笔架上排成一列。
东西归置得十分规整。
王令宜再次叹:“什么样的谢宝林,什么样的书桌。”
西边墙角放置了一个敞口木箱,里面宣纸杂乱,想必是写废的字暂且处理在这里了。
王令宜饶有兴致地走过去,捏了一张起来,只见薄如蝉翼的宣纸上,自上而下气势磅礴地写了句:澜波不惊天地大。
不知怎么的,王令宜鬼使神差地将这张宣纸整整齐齐叠起来,然后……揣到了怀里。
王令宜道自己是头脑发昏了。
再雅致干净的书房,也无法阻挡王令宜想睡的决心,王令宜寻了处好地方,放好小枕头,躺下便合眼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朦朦胧胧之中,她感觉像是有人踢了她两脚。
王令宜双眼挣扎着睁开两条细缝,在模糊的重重光影之中,有个女子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似乎正在低头看书。
这个轮廓越来越清晰。
“谢宝林?”王令宜懒懒地哼了句,待到自个儿更清醒了,她又揉了揉自己发疼的大腿,左手缓缓撑起身子,瞧着面色平静的谢宝林,咬牙问:“说,你刚是不是踢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