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后,谢明睿看起来也会像这个模样吗?少了一些年少气盛,多了干练沉稳。张之悦看着那个中年人,不自禁地想。
在谢明睿结结实实挨了一个耳光前,他还犹豫着该不该问候一声:『伯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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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记耳光很响亮。
音乐声震耳欲聋,张之悦脑海里还回荡着那个声响。
小宝问他为什么心不在焉,没有人提到前一天晚上的事情,没有人问起他身上新的绑痕跟瘀伤。
把他推给龙哥的那个干部没来,制服主题轮了一圈又换回学院衬衫,在包厢里不知不觉几杯白酒下肚,张之悦借故去洗手间,望着镜子里苍白的脸,忽然有种过去几周的事从来没发生过的错觉。
难道一切都要回到原点了吗?
酒气上涌,一阵头晕目眩。他返回陌生又熟悉的包厢,觉得只要打开门,就会看到谢明睿,在一群喝得烂醉的酒客之间,似笑非笑、懒洋洋靠坐在沙发上。
当天晚上,谢明睿自然是没有出现。
而且往后的两三天,他连学校都没去。班导师向大家说是病假,可是谢明睿入学至今不管是发烧还是感冒,连一次病假都没请过。
张之悦一度担心他是不是真的病得特别严重,旋即嘲笑自己自欺欺人。谢明睿为什么没来上课,全班最清楚原因的人除了他还有谁?可是他又能怎么办呢?手机打不通,他连谢明睿家里地址确切在哪里都不晓得。
若说张之悦先前上班的态度是消极,那么这几天他根本完全没把工作放在心上。小宝一开始还会念他,到后来只能叹气,再后来,小宝趁他下班之前去休息室找他,咬着牙警告他:“阿悦,我脾气比较好,我知道你辛苦,我知道你有心事,可是你不要以为其它干部都这么好惹!你要是欠教训,拜托直接跟我说,好不好?”
张之悦只看了小宝一眼,低下头迳自走人。
隔天晚上张之悦到店里的时候,小宝已经站在台阶前等他了。他愣了一下,心想小宝居然这么快就打算『教训』他吗?却见对方递来一个信封袋,伸手接过,里面还算厚实的一叠。
“你今天不用上班。”小宝犹豫了一下,说:“之后也不用再来了。”
张之悦没说什么,转头就走,却听见身后小宝的声音传来。“这很突然,但是不是你想的那样。阿悦,你自己好自为之。”
建筑物朝向向西,一出门口满天澄红的夕晒直逼过来,张之悦愣了一下,仔细捕捉眼前他从未细看过的景象。上一次傍晚这个时间点在路上闲逛,已经不知道是几百年前的事了,他浑浑噩噩过了马路,一时之间想不到该去哪里。
家里--或者该说他跟母亲的租屋处,一直是阴暗潮湿,灰尘密布。重点是,没有人在等着他。
最后他到了市立医院。
一进病房,张之悦又是一愣。
房内装潢摆设甚至仪器的位置都是他所熟知的,但病床上那个人他不认识。
这几天他做什么都不对头,所以第一时间觉得是自己搞错了。但出去转一圈回来,确认过楼层数、病房号、床号,分明都没有错。
病房主护见他在附近徘徊,特地上前关心。一问之下,才知道张之悦的母亲前天就办理了转院,同意书都由男友签写,没有另外通知他。
至于转入的院所,是同市另一间私立医院。
张之悦后来才得知,那间医院的血液肿瘤科,也就是癌症中心的医疗团队,是国内首屈一指的。科室主任姓谢。
第十章
张之悦赶到的时候,医师正在做病情解释。母亲半坐在病床上,身边是不住把手伸进口袋摸烟盒的叔叔,两个人很明显根本听不懂半句话,表情倒是很严肃认真,反而显得张之悦像是个外人。
病解到一半的住院医师转过头,瞥了他一眼又继续讲解。张之悦心不在焉听着,原本以为对方没注意到自己,结果病解结束后,那个住院医师直接把他带进了主任办公室。
再次见到谢明睿的父亲,张之悦有点恍惚。偌大原木办公桌前有个名牌写着谢致远院长几个字。跟数天前相较起来,男人的情绪很平静。让他感到讶异的是,对方一开口压根没提到谢明睿,而是先简述了母亲的病况。
大致上就是,目前没有进一步的远端转移,状况算稳定,只是肿瘤病灶对原本的药物反应不佳,所以治疗计画改用最新的自费药物试试看。谢致远问他同不同意,他当然没有不同意的道理,反射性点头。
疗程的费用他心里没底,但到了这里,眼下是什么状况他也大致上理清楚了。酒店那边突然『资遣』他,八成是谢致远动用了什么关系。
他静静坐着,等着,等对方开出交换条件。
为了治母亲的病,他先是拿自己的身体还有大把时间作为交换,现在,谢致远提供了新的疗程,却不知道要他用什么来换。
用他跟谢明睿的关系?
用他的感情吗?
张之悦低着头,觉得自己连筋骨血肉都可以称斤论两地卖。他在等对方开价,然而谢致远只是将一份文件推到他面前。
那是一份借据,清楚罗列了治疗及住院自费部分的费用,并没有提到还款期限或者利息。谢致远解释这份文件没有绝对的法律效力,最多就是个佐证文件,让张之悦签署的目的,只是为了避免日后有任何纠纷。
张之悦把那几张纸读了好几遍,确定上面写的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