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想想以后再看不到这一回事,忽感十分怅然。

但池临并不管我惆怅的情绪,隔日被他唤醒,瞅他精神饱满,刀枪不入。

燕绥在院子里等着,我转头去望灵歌紧闭的房门,兴许他还未醒,醒了也想必因宿醉不好受。燕绥笔直的站在轿子旁,一板一眼道:“株幽公子请上轿。”

我收回目光,随后坐进轿中。

燕绥和池临各在轿子外左右两边,我还想磕些闲话,左边一看,死板得很,右边一瞧,像窝了气。

衡量之下,还是往左边搭话,“燕大护法,昨日的你步伐矫健,形影如风,我未及问你,你便不见了,现下可否告知咱们是要去哪位王爷的府上?”

他眼睛眨都没眨,“株幽公子去到就知晓了。”一句含糊的话说得一点都不含糊!

我讪讪的挺直了背脊。

当我从轿子出来时,已在不知名王爷府的大堂里。

大堂门敞开着,池临抓着包袱的手收紧。我望着梁上挂着的牌匾微微出神。

曾经的丞相府也有……

轻微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有一人与燕绥打过照面,“燕护法,我家王爷在此。”

便听见燕绥说:“青衣门燕绥,代我门门主向二王爷献上男宠株幽公子。”

顿了顿,才有一个低沉的声音缓缓说道:“青衣门这回是何意?”

我浑身僵住。

这个声音,这个刻意压低的声音,细细追究起来,大抵可算是一个不是很熟的熟人。

五年前,就是他风轻云淡的说:

“不想死,可以。南风馆缺的是小倌,是活下来,还是这么死去,你斟酌着办。”

第6章 第6章

五年前,也是这么一个秋风萧瑟的时节,丞相府在漆黑的夜里,如乍醒的蚂蚱。

太晚了。一切又来得毫无预兆。

丞相府血流成河。

石柱上,地上,条条血柱交汇斑驳。屋里院子火光冲天,丞相府百来号人,便在这不吉利的日子里哀嚎倒地,然后……再也没爬起来。

我至今都不明白,父亲是得罪了朝中哪位大人,犯得着大动干戈的派出绝顶高手十余名,身披夜行服,脸包得严严实实,手持大刀,逢人就砍。而且还是毫不客气的砍。仿佛丞相府欠了他十辈子的债。

当日我运气较背,以为会被一刀了结干净,不曾想遇到的是高手中的高手,还没爽快的给我一刀,先给我补上一掌。

血是温热的。嘴里不断的吐出大把大把的血,四肢冰寒,如置身冰窖,五脏六腑却像要裂开了一样,热得生疼。额头不知什么时候磕破了,止不住的血流进眼里,耳里听的是无数人的惨叫,我用尽力量将削断的木棍刺向那名高手,即便狼狈不堪的我模样犹如地府的厉鬼,也在当时成功的让高手惊讶呆住了一瞬间。

然而没能稳妥的伤到他一根汗毛在我后来想起十分可惜又可叹。

我不明白,为什么丞相府的人一定得死。

只知道,二王爷像一场及时雨,出现在丞相府外。

那是我与二王爷的第二次见面,说是见面,其实我连他的真面目都不曾见过,只是听说过他的一些传闻,果然传得神乎其神。

他站定在丞相府外,双眼被火光映得通红,身边的小厮惊呆了片刻,晃过神来喊上人救火。

心口撕心裂肺的痛,每走一步吐出一口粘稠的血,我跪倒在二王爷身前,看不清他的眼神,甚至连他的身影都变得模糊,我徒睁着双眼,含着满口的血,一字一句道:“求二王爷救人。”

他睥睨我许久,缓缓开口:“为何?”

“我不想死!”

他声音很淡,“不想死,可以。南风馆缺的是小倌,是活下来,还是这么死去,你斟酌着办。”

我脑袋嗡的一声。

“……好。”

………………

之后丞相府怎么样了我不知道,醒来已躺在南风馆的床上,手背和脑袋上扎满了针,一动浑身疼得我抽了口冷气。

旁边一个古怪老头不由分说上来翻我的眼皮,啧啧叹曰:“伤成这样竟然还有命活,果然我叶神医妙手回春,垂死的人也能从死门关拉回来……”

眼前突然探过来一个脑袋,好奇的打量我。他穿着狐裘,精致的小脸邪邪的挂着笑。“我是住在你隔壁的灵歌,灵气的灵,朝歌的歌。”

那时的灵歌真像狐狸变成的,灵气得简直就快亮瞎我的双眼。

他见我盯着他的狐裘,十分同情的望着我,“现下已是冬月,你昏迷了近一个月了。”

外头簌簌的下着小雪,不知是谁走过说,“欸,听说,丞相府满门被灭了。”

被灭了……呀……

只有我,活着。

因为怕死,所以活下来了。

………………

我万万没想到,韩门主说的王爷,竟然是这位二王爷!

不是三四五六七八王爷,而是史上最难揣测心思的二王爷!!

他让我如愿活下来了,却将我放在南风馆五年不闻不问。不过,他能让我活着,已是仁至义尽了。朝廷最忌讳官员拉帮结派,二王爷能在朝廷中保持中立实在不易,实话说来丞相府被灭与他无关,他在那个局势下完全可以置之不理,任我被杀。可是他没有,这才是我一直想不通的,无法理解,揣摩不透。也许他觉得我身单力薄不足为惧,亦或是其他,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我深呼一口气,回身微笑,“株幽,见过二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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