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件事情她觉得很奇怪,她好像一直都记不清自己的父亲被当众施以绞刑时的样子,无论她多么用力的去回想,那最后一面仍旧模糊不清。

而当时她明明就和妈妈混在刑场,明明她和妈妈一起观看了整个行刑的过程,在中途,审判官宣读完父亲的罪状之后,母亲原本是要捂住她的眼睛的,可是她强力的挣开了,她瞪大了眼睛,就这么看着她父亲骄傲的头颅被塞进毛糙的绳套中。

接下来呢……一切都模糊了。

薄徵焘死了,所有人拍手称快,如潮般的观刑者们涌上前去,冲着他的尸体砸石头。

他们密密麻麻的如同翻滚的白蚁,遮住了庄湄的视线,当时庄湄的耳朵里,和现在一样,一直回荡着父亲在被捕前和她说得一段话。

薄湄:爸爸,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龙吗?

薄徵焘:孩子,你心里有龙,这世界上就有龙,你不死,龙亦不灭。你活着,龙就活着,你长大了,龙就会跟着你一起长大。

然而,龙离开了这个世界,她的父亲也走了,她的母亲也走了,她的弟弟亡命海外,偌大一个南国,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庄湄闭上眼睛,眼泪顺着脸颊落下来,等到她再睁开眼睛时,莫璃已经离开房间,一小段欢快的乐队音乐传进来,慢慢揉搓着她心头的万般落魄。

她试着找回一点当初身穿华服时该有的欣喜,她试着让自己掩藏在面纱下的脸能有一点新娘该有的喜悦,然而,这一切都是徒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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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温禧褪下手套,悄悄的从窄门里钻到暗房,再从暗房的隔板钻进地下,再从地下推开一层地板钻出地面,无声的进入庄湄所在的新娘房时,看到的就是一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画面。

……庄湄就这么安静的站在镜子前,轻轻的对着镜子啜泣着。

那婚纱下小小的身体,轻轻的颤抖着,如同是无数次振翅却无法飞起来的蝶。

温禧几乎是下意识的走过去,从身后轻轻的抱住了庄湄。

怀中的小身体却吓了一大跳,她回过头来,两人四目相对,庄湄推开了温禧。

“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是谁?”

庄湄亟亟的收住眼泪,向后退了一步。

“你是温禧。”庄湄咬牙切齿的说,“你是那个大恶魔温禧。”

温禧的眼神和煦如窗外刚刚吹起来的春风,她站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怎么,你终于肯认我了?为什么不选择和吴洱善一样骗我?骗我说庄湄下了飞机就不见了,然后她又认识了你,一个命中注定的小姑娘,呵。”

“我为什么要骗你,我跟你已经没有任何关系。况且,是你自己没认出我的。”

“你真是一次一次要了我的命,我差点以为你死了。”温禧一步跨过来,抱住了庄湄,庄湄此刻又惊又慌,加之这束手束脚的婚纱,一个不留神就软倒在温禧怀中。

当她发现再挣扎也是徒劳的时候,温禧抬手解开她的面纱。

“你就这么站在兰花下面看好戏,看着我以为你死了,看着我要冲进雨里,去寻遍京城的大街小巷去找你,庄湄,再没有比你更没有良心的人了,哪怕是这五年来我养了一条狗,见到前主人,也该叫两声。嗯。”温禧用力的捏着庄湄的下巴,她的鼻尖挨着庄湄的鼻尖,“吴洱善那家伙究竟对你做了什么,让你变成现在这副鬼样子!”

庄湄咬紧下唇,“我现在这样不好吗?”

“当然不好,难看极了。你究竟怎么了。”

“哪里难看,你们三个人都一直盯着我看呢。”庄湄侧过头去,温禧又再次发了疯般的质问她,庄湄摇头道:“我和你说实话吧,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

“…………”温禧望着她的眼睛,立刻就相信了她,她微微松开她,再次问道:“为什么哭?”

“我没有哭。”庄湄立刻否认道。

温禧不再说话,就这样抱着庄湄,庄湄亦不再挣扎,她甚至把头靠在温禧肩膀上,静静的望着温禧,在这样茫然的注视下,温禧拍了拍她的脸颊,问:“你在想什么呢。”

“我想我妈妈,我妈妈以前说过,我结婚的时候,她一定要亲手给我准备婚礼。准备一切。”庄湄说着说着,就开始淌眼泪,她抽噎着说:“我也想我爸爸,想我弟弟,想我……”

温禧把手指搭在庄湄唇上,轻轻的说:“今天,他们一定与你同在。”

“呐,温禧,你就原谅我吧。”

“什么?”

“我说,是我父亲害死了你父亲,你父亲的死确实是我父亲一手造成的。”

温禧紧了紧双手,就这样看着庄湄的泪眼。

“我的父亲也死了。你就原谅我吧。”

温禧红了眼眶,她别过头去,看着房间里一派新婚气息的装点物什,“呐,薄湄,我凭什么因为你的一句话就原谅你?天底下没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庄湄眨了眨眼睛,怯怯的望着温禧的侧脸,她摸了一下温禧的脸,温禧便低下头去,用力吻住了她。

一吻,仿佛倾尽了所有呼吸。

等到分开时,两人都喘息起来,庄湄发觉自己腰部束缚过紧,她根本无法顺畅的呼吸,没一会儿,就憋得一脸发紫,温禧赫住了,连忙从背后拉开她的婚纱,及至她见到她背后一如昨昔的刺青时,温禧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个堪称满意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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