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他站在巷子里半晌,我吼也吼累了,他埋头也埋累了,最后我松了口气,和他一同往回走,玉兔自知理亏,不敢和我靠得太近,脚步也磨磨蹭蹭的。
在路口,我们碰见了一个轿子,四人抬。朝中规定一品大员坐八抬大轿,二品及其以下年不到六十不允许乘轿,只有极少数得了皇帝赏赐的,才能有资格坐上这轿子。
我太熟悉这个轿子了:深青花纹,朱漆红的辇子,用了至少三年。我看着那上面穿着官服的走下来,冷冷地道:“张大人还是穿这身好,让人看着不膈应。”
张此川来到我面前,笑吟吟地道:“扮成倌儿也挺有趣。我想邀王爷再喝一杯茶,王爷来还是不来?”
我道:“不来。”
他像是早预料到我这个回答,笑了。我带着玉兔抬脚预备往回走,突然听见他清清淡淡的声音传了过来:“王爷,今日我布局,固然有陛下命令的原因在,只是我想救您,而非害您。陛下这个人,只爱抢别人喜欢的东西,这个癖好从登基时便开始了。”
我停下脚步,回头问:“他抢过我什么?”
“以前没有,现在有了。”张此川道,“想折腾您的时候,您身边是明公子,他抢明公子。一旦以为您爱的其实是雅笙,他便不要明公子了,就是这个脾气。”
他一双眼睛清清亮亮的:“想折腾我的时候,也是这样。”
我道:“那似乎跟我没什么关系。”
他一笑:“关系是有的。我——喜欢您,他便想要您的命。”
我停下脚步。兔子在我身边抬了抬头。
他再道:“其实王爷您病好的时候,陛下便注意到您了。您当时不是生病,只是中了一剂鹤顶红而已。”
我顿了顿,低声对兔子道:“你先回家,我过会儿回来。”
玉兔埋着头,拖沓着脚步离开了。
张此川见玉兔走了,再问:“王爷如今知道为什么了?死而化生,您和您的身边人,便一个都不能放过。明公子单纯,对我们没什么防备,稍稍哄骗一下便能上钩。他若不上钩,又怎么能勾得住您。”
我扯了扯嘴角:“张大人还是瞒了陛下不少事罢。”
张此川看了看我,抿起嘴唇。过了半晌,他轻声道:“陛下只当明公子是您身边的玩宠,不知道他是您的心上人,否则也不会这么轻松地放了人。”
我道:“那么雅笙一事,我欠张大人一个人情了,大人可是这个意思?”
张此川微笑着说:“不敢。只是下官确有一事,还要请求王爷。”
☆、玉兔式道歉
我以为张此川会借机刁难我,结果他并没有。他来我府上转了一圈,去正厢房里看了看,最后问我要一本书。
那本书还是我四五年前买下的,是一本晦涩的剑谱,被书虫啃了一大半,混杂在一堆尘封的画册中。
我没问他拿那本书有什么用,他却主动告诉我:“是故人旧物,惦念一位朋友。”
我将书送给他后,再推掉了同他一起吃茶的邀请,没多大功夫就送他出了门。
王二站在院中看我送走了张此川,挠挠头看我:“王爷,这位公子是……?”见我不回答,他又挠挠头:“那明公子——?”
我甩甩手,想着近日发生的这一堆有的没的事情,只觉得疲惫:“都没事。”我抬脚往房里走了几步,突然想起来告诉他道:“去账房那儿把月钱结了,都回去罢。”
“王,王爷?”王二一听,立刻结巴起来:“这是要赶小人走了,是小人做得不好还是——”
我现在一听别人说话,脑海中就嗡嗡的:“没多大事,就是过几个时辰,可能会有人过来抄家,你们早点走,莫被牵连进去。”
没等王二再惊慌失措地发问,我加快脚步去了房中,只想安生睡一觉。
回来一趟,我也没在家中找到玉兔的身影,原本想找找他,估计这回被我骂哭了难受,正躲在那个旮旯里偷偷抹眼泪。我迷糊间只想着,这蠢兔子应当已经听我的话乖乖呆着了了,大约再出不了什么岔子。
我一边想,一边摸黑宽衣睡觉,外袍宽了一半的时候,我鼻子突然里淌出了一挂温热的东西。我抬手一擦,借月色一看,黑乎乎的,好像是血。我没怎么在意,拿帕子随手擦了擦,正准备朝水盆走过去是,却突然眼前一黑,接着什么都不知道了。
昏过去的那一瞬间,我像是一眨眼间跌回了三年前,血腥味在我喉咙里漫开,好像是有那么一把刀子扎进来,直戳戳地告诉我:您别蹦跶了,是嗝屁了。
这句话听着也耳熟,我后来由两位无常引着去地府时,还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当时判官就和他媳妇儿站在那儿迎接我,判官阴森森地道:“这便是冥府,您确实是嗝屁了。”
那好罢,我一向是个很容易接受现实的人,于是伸手管孟婆要汤喝。孟婆拍开我的手:“今儿火不够大,你的那碗还没煮,先去另一边蹲着。”
我便蹲着。
后来的事情我记不太清,我数着忘川里漂浮的鲜红的石蒜花,正看得入神时,就被玉帝提去了他面前,给我封了个莫名其妙的神仙官。
我在漆黑的迷蒙中回顾了一下这段过去,隐约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但梦境并没有如同我的记忆那样发展,我的梦断在我伸手找孟婆要汤的那一刻,接着便跳去了一个诡异的方向。我瞧见孟婆温柔地注视着我,端着一碗汤轻轻柔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