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酒杯掉落桌子的响声,在话语之中有些突兀。
薛夫人见隔壁望过来,瞪了薛璟宁一下,“璟儿,你今日怎么了?”
薛璟宁扫了对桌一眼,哼了一声,“手滑了。”
薛老爷在一旁听着桌上人时高时低的交谈私语之声,面上有些挂不住。他一时不理解这何县丞到底是真心为老爷子送来琴友,还是羞辱他薛家。
何津闻言却不在意的摆摆手,“诸位这话可有失偏颇,初浔姑娘虽委身于青楼之地,却并非奴籍,诸位可莫要妄言才是。”
“此话当真?”
何津看了一眼那孙老板,笑道:“官府在册,何某还能说假不成?”
桌上几人闻言了然点头,虽然有些不同寻常,但既然县丞都如此说了,那八成是真的。
“如此说来,听闻二公子素来与花满楼有往来,今日这花魁娘子莫不是给的薛二的面子?”
突然被点名的薛璟宁脸一下就垮了下来,他抬起头,眼里都染上了一些寒意。
薛纡宁双手叠在小腹,只觉得一团火不断的攀上自己的头颅,在这春寒之季,竟是如此燥热。
“我确实与初浔姑娘有所往来,初浔姑娘心地善良,于俗世纷扰之地仍怀有素心,论其学识、胸怀,便是放眼整个云城,也少有人能及。”
薛璟宁站起身,不卑不亢的朝着对桌行了一礼,言语上却是没有半点让步。
对桌的几人愣了一下,随即调笑道,“既然二公子这般欣赏初浔姑娘,那不若纳了姑娘作妾室,也全了老爷子难寻知音的苦楚啊。”
薛璟宁一下红了眼,“你。”
“璟儿,坐下。”
薛夫人突然出言打断了薛璟宁要说的话,眼神示意他乖乖坐下。她侧过身朝对面颔首,“诸位大人、老爷莫跟犬儿一般计较,初浔姑娘才智无双,只是薛家有祖训,家宅之中,不与红尘女子同处。”
薛夫人语调不强不柔,却是深深的砸在了几人的心上。
薛纡宁下意识看向那庭院中的红色身影,她最先想到的不是惊讶,而是宋初浔听到了这话,该是何种委屈。
然而她想错了。
从庭里一群快翘辫子的老头大言不惭地高谈阔论开始,整个过程,宋初浔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那双桃花眼依旧柔和,依旧含着点点媚意,扫过每一张脸颊,有讥讽的,有猥琐的,还有同情的,惋惜的。
世间百态,人皮千张,她竟在此时都领略到了。
甚至比花满楼还要再精彩上几分。
宋初浔的目光落在那两道熟悉的身影上,面纱下的唇角想扬起,却怎么也扯不动。
好在面纱还算厚实,她不装也没人在意。
不得不说,她的位置极好,恰好在庭院正中。宋初浔低头扫过面前的焦尾琴,前晌自己是戏,后晌,她在看戏。
隔壁桌的几个老爷怔愣了一下,随即朗笑道:“如此便是无缘了,那我们吃酒,吃酒!”
薛老爷闻言面色略有缓和,只要不扯着这尴尬难说的话题,那便万事大吉。他朝薛夫人微微点了下头,随即应付桌上的众人。
薛纡宁目光一直落在宋初浔身上,她看不清那人的表情,也看不到她的动作,只觉得今日的宋初浔,格外安静。
“老夫记得这花魁娘子除了曲儿弹的好,舞也是美极。既然都来了这儿,和不让初浔姑娘为老爷子舞上一曲,助助雅兴可好?”
薛璟宁低骂了一句:“还他妈有完没完!”
薛纡宁暗暗咬紧了牙,她扫过对面一桌,站起了身。
宋初浔看着薛纡宁站起身,心下一颤,她含笑的眉眼渐渐沉了下来。
薛纡宁,你莫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可有那么一瞬间,她竟期盼着那人会说些什么。
“纡儿?”林夫人一把没拦住,低声喝到:“你这是做什么?”
薛纡宁微微一笑,轻移莲步,朝薛老爷行了一礼,“爹爹,初浔姑娘一介女儿家,身子骨单薄,您瞧这春寒料峭,风都有些刺骨呢,今日就不要再舞了吧。”
薛老爷正愁这帮人一个赛一个地起哄,自家女儿一席话甚是得体,他心下舒解,面上却故作为难:“这……”
何津见状,笑了一声:“不妨事,薛大小姐如此体贴可人,实乃大家风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