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是五年前才入了乐阳长公主府的车夫,从未伺候过这位驸马爷,那样温和儒雅的样貌,竟不知竟是这般暴躁的性格。他也不敢多言,立刻催动犍牛,驶向长公主府。
沈泰容以手掂袖,拭去了脸上的水渍。
上首的男人冷冷道:“若不是为了你,我怎么会千里迢迢跑回来,任人羞辱。”
沈泰容不发一言,将自己的身体紧紧靠在车壁之上,沈明见状不由得冷哼了一声,却再也没有说话。
月到中天,乐阳长公主终于带着微醺的酒意回到了府内。她刚刚下车,便有伶俐的侍女跑上前来,附耳说了几句话。
乐阳长公主眉头一挑,侍女哆嗦着退到了一边。
“都别跟来。”她冷冷地说了一句,便大步朝里走了进去。
宫内的霜紫芍药虽然都已经拔去了,乐阳长公主府内还是以此花为尊,几乎每间房舍之旁都种满了这种花。此时刚过芍药花期,凋零的花朵半挂在枝头,被月色一照,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愈发显得凄凉。
乐阳长公主根本无暇顾及这因她而誉满帝京的花,她步履匆匆,连裙边被枝叶挂到了都毫无所觉。
这座府邸早在高宗时便开始营建,高宗亲自为掌上明珠择了靠近天枢宫的一处府邸。这本是前朝一位历仕三朝的名臣的居所,高宗皇帝将其圈为乐阳公主府后,诏令工匠进行翻修,几乎将整个府邸又重新修筑了一番。
高宗皇帝犹不满足,又将原先的五家邻居全都迁到了别处,所空出来的地方依山造湖,生生在帝京最中心的地方为乐阳公主辟了一个私人园林出来。
但高宗皇帝没有等到亲眼看着自己的女儿入住这里,便因神焘末年的宫变而不省人事。乐阳公主是在他昏迷之时,匆匆发嫁的。若是高宗知道死后发生的这一切,也不知他会作何感想。
乐阳长公主走到花园深处,此地林木葱郁,甚至还有一条小溪在地面上蜿蜒而过。小溪的尽头是一间建造得十分精致的佛堂。
帝京之中佛风盛行,世家贵族在自己府邸中设立一个小佛堂以供日常使用并非憾事。只是乐阳长公主府的这间佛堂,却与帝京中寻常的佛堂并不相同,形制装饰都为南朝样式。
行到佛堂门前,乐阳长公主脚步微顿。里面寂寂无声,仿佛空无一人。但当她推开门的时候,却看到了跪在地上的沈泰容以及站在他面前的沈明。
冷月清辉洒在这一家三口的身上,竟有说不出的鬼魅之感。
第72章牌位
乐阳长公主仿佛没有看到沈明脸上挂着的严霜,轻移莲步走到了两人中间。
“夫君不是醉了吗,早些休息吧。”乐阳公主的声音十分柔和,高宗皇帝曾经赞许过,自己的爱女最像乃母的一点,便是这婉转甘美的声音。
但这样美妙的声音也无法安抚沈明狂躁的情绪,他理都没有理乐阳长公主,一脚踢翻了沈泰容。
沈泰容全无反抗,只在将将要倒在地上的时候,用手撑了一下。他虽然料到了父亲的怒火,却没想到会在今夜爆发,一时之间有些怔忪,抬起头来看着已经有些发狂的父亲。
月光下,沈泰容的双眼湛若晨星,像极了藏在记忆深处的那个人。沈明如遭雷击,连连向后退了几步。
乐阳长公主下意识地上前扶他,还没有触到他的衣袖,就见他暴怒而起,一掌扇在了沈泰容的脸上。
“我说过!别用你的眼睛看我!”
沈明听到自己嘶吼的声音,但这样巨大的声音,却掩盖不住此时此刻浮现在他脑海的那段曼妙的歌声。
上马不捉鞭,反折杨柳枝。
蹀座吹长笛,愁杀行客儿。【注1】
那骑在马上的少女在明媚的春光中抬过头来,靥上梨涡一点,道:“你这人真奇怪,呆呆站在路中央,这不是挡着别人的路了吗?”
他那时候还是南朝的皇孙,在梁国宫廷中见过了无数美女,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美丽的眼睛,仿若林中清泉,在斑驳的阳光照耀下反射着粼粼的波光。
就和眼前这个颓唐少年的双眼一模一样!
沈明头痛欲裂,终于无法忍耐,狂奔着跑出佛堂。
乐阳长公主冷冷地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夜色这样深,不过倏忽之间,沈明踉跄的身影便隐入了黑暗之中。
跌坐在地上的沈泰容还维持着刚刚被击打面庞的姿势。乐阳长公主等了片刻,看他还是一动不动的样子,她的嘴角浮起了一丝笑意。
乐阳长公主向前走了两步,扶起了沈泰容。这个如今已经高到需要她抬头才能仰望的少年,此时脸上全是惊恐之色。
“母亲,母亲,我该怎么办?”
乐阳长公主温柔地将他身上的灰尘掸去,道:“莫怕,你父亲只是喝醉了。”
沈泰容的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不信,但是他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乐阳长公主道:“我儿今日也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沈泰容犹豫了一下,到底不敢违抗母亲,转身向门口走去,但当他迈出佛堂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回过头来,轻声道:“母亲。”
乐阳长公主在月光下缓缓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道:“我说过,无论发生什么事,你始终是我的儿子。【注2】”
沈泰容走了,很快他的身影也被那浓重的夜色吞噬一净。
乐阳长公主回过神来,大步走向佛堂深处。那里摆着一张供桌,上面放置着一方木质牌位。
这佛堂身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