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也不是,有点明白她大伯把她叫进来的原因了——推一把劲儿,好给谭岳也多上一层保险,把他栓得更紧。
须臾间无人先开口,邵薇薇正想说话,谭岳拿起桌上放的卡片挺轻松道:“刚才还没感谢邵先生送我这张钻石卡。这卡的意思是……能来雅居做客吧。今天两位要是得空,不如先带我随便转转,介绍介绍。”
谭岳根本不愿意陪她们玩那档游戏,好在还有礼貌的借口脱得开身。邵薇薇不好勉强留人,也看出谭岳不热心,也就决定不扫兴,顺着他的意思带他随便走走。
邵薇薇挥退了甄莼,想独自揽功做一个称职的导游,顺便攀攀交情。
两人离了包厢,邵薇薇正准备带他出去看看山居夜色,忽听谭岳问她“这儿可以点曲子吗?”她有些纳闷,自然点头道:“可以。”眼见谭岳居然挺感兴趣的样子,更乐得做主带他朝钢琴旁边走去。
凌青原没忍心弹诸如革命之类太过于慷慨悲歌的曲目,他不管薇薇为什么会提出有些奇怪的曲目要求,考虑氛围需要,他还是拣了一些夜曲或者圆舞曲之类,韵律轻盈而不失动感内涵的曲目。
“谭先生,是有想点的钢琴曲吗。”
“有,但不知道他能不能弹。”谭岳言简意赅。
黑色的三角钢琴放在离吧台不远处。两人走近,在侧面站定。邵薇薇轻轻在琴盖上拍了两下示意凌青原先暂停。凌青原拔出脑袋,顺着她涂了五个红指甲的纤纤细爪,顺着她胳膊看到她人,随后又看见一旁的谭岳。
谭岳也愣了。不过两人都没表现得很明显。
“谭先生想听什么曲子,一般名曲,小程都能弹的。”
“倒不是什么名曲,”谭岳大而化之地敷衍,他顿了顿看着琴凳上的钢琴师说:“或许可以试试……《船歌》,你会弹吗。”
“请问是柴可夫斯基的还是乌苏里的?”
“都不是。”谭岳心里落了一下,他猜想这琴师必然是不知道的。不过依然把话说完了:“电影《逝水》的主题曲。”
凌青原错愕。不加掩饰地侧头看着谭岳,完全想不出来为什么这位先生想要听一部十年前老片的背景音乐。这片子是凌青原的第一部完整的电影作品,甚至没有内地公映。
“鹤白,谭先生点的曲子,你是会弹还是不会弹。”邵薇薇看见冷场,连忙把话搭起来,就连接下来如果程鹤白说不会弹,借口都想好了。
“知道是知道,不过不一定弹得好。”凌青原纠结了一下。毕竟他不是编曲者,没看过原谱,只是作为导演,听过很多次,敲定选录了这首曲子。
谭岳抬了抬下巴示意没关系。凌青原心想反正谭岳也不是专业的耳朵,有些差错不明显,能圆回去就行。他闭着眼睛呼吸酝酿了一下情感,起手开始弹奏。
电影《逝水》讲的是民国北伐战争时期的一对兄弟,哥哥离开老家去南方军校,弟弟一直在家门口青弋江边当操舟人。不论军阀混战,国内形势如何跌宕,弟弟就像不管风吹雨雪一般每日行船。偶然才能收到哥哥的家信,一言半语知晓他依旧安康。过了好一段时间,弟弟再没收到哥哥的消息。而最后一封信里哥哥的嘱咐是“勿远行,等吾归”。
不久,北伐军打到了长江流域,整日硝烟。弟弟认准国民革命军的番号,见人就询问有没有见过他哥哥,是生是死。百般无果。故事的最后是弟弟穿上了国民革命军的衣装,为了寻找哥哥远走他乡。
凌青原现在想来,这部电影无论从内涵和叙事手法都有些单薄,人物形象也不算太饱满。他当时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写这样一对被战火拆散的兄弟。
谭岳看着钢琴前的人,还有那双手。音乐从一段轻柔的分解和弦开始,似水波无痕,接着左右手两声部前后唱和,点缀中声部的装饰。也许是所用乐器不同,曲调听起来相似,但总有说不出的地方有些微妙差异。
音乐前面十分平静,分别后的弟弟日夜摇橹摆舟,哥哥练兵习武,兄弟俩过着日复一日的生活,两人之间唯一的沟通就是家信。音乐反复过后又是一段下行,几个装饰音,水纹渐渐放大,乐声激起。战火纷飞而至,在战火中弟弟收到了哥哥的绝笔。
“勿远行,等吾归。”
凌青原很放松,他甚至觉得自己就在电影里,在江上,在舟里,在等待着什么人。时光好像回到十年前,他拍这部片子的时候,那时他听到挚友将新婚的消息。他依旧笑容满面地祝福他,像样静静流逝的江水一样。
影片里弟弟冒着战火,渡过一船又一船丘八痞子,问战况,问哥哥。音乐的节奏渐快渐急,一连串琶音后又是一阵连续和弦。
谭岳的视线从弹琴者的双手移到他镜框下轻阖的双眼,他微蹙起的眉峰,他踩踏板的脚。听着他的琴声,谭岳感觉心里有些堆积依旧的不知名的那些东西在发酵,膨胀。他知道这是音乐的缘故,跟着音乐的旋律,他会想起来电影中的镜头,音乐在说什么,他能想到电影放映的画面。与山谷回音一般无二。
弟弟踏上了离家寻兄的路途,音乐也渐渐低缓如咛语,一小段波音收尾,像故乡江水的拍岸送别,像足底泛起的尘土和无尽的旅程。曲终。
凌青原收起双手,一曲融入了他太多感情,曲终后他只是望着黑白琴键发呆。邵薇薇知道这是极好的音乐,又不敢贸然去问谭岳是否满意。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