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兵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属下是……是为了迎接郡主才开门的。”

来人已站在台阶尽头,身后跟了几名随从。姒玉桐即刻认出他的身份,他是柏云峰麾下的左都尉,亲自前来兵塔督战。

左都尉也看清了闯入者的脸,不禁露出错愕的神色。两人曾经在校场上数次碰面,但此番重逢,却是时过境迁。

左都尉率先低下头,恭敬地行礼道:“郡主,您不该来这里,我即刻派人护送您回宫去。”

姒玉桐摇头道:“不必,我不是来逃命,而是来与各位共战的。”

左都尉怔了怔,道:“我们奉柏将军的命令而战。”

姒玉桐问道:“将军之令,难道盖得过皇亲的意旨?”

左都尉道“臣下并非有意冒犯,但这里是战场,不该由您来c-h-a手。”

姒玉桐摇摇头:“左大人,您难道不曾与我并肩为战吗?”

左都尉陷入了沉默,视线在她的脸上游走,毫不留情地审视着她,目光好似针尖一般锐利。

她微扬起头,迎上对方的视线,道:“左大人,这场战斗从起因到经过都有诡祟,皇城之内为何会有援军?是哪路兵马?军令中都没有提及,机敏如你,不会毫无察觉吧。城外的叛军之中,有许多人曾救过你们的命,如今却沦为别人手中的棋子,你当真要下令屠戮他们吗?”

她见对方不语,便上前一步,接着道:“援军到来后,势必会开门应敌,将叛军放入瓮城以便围剿,到时候,城墙作为前线,一定会率先失守,援军绝不会顾及你们的死活,难倒你就甘心手下的兵卒兄弟白白送命?”

左都尉眉头紧皱,缓缓吐出几个字:“军令如山,不得不从。”

姒玉桐摇头道:“左将军有所不知,魔教头领夏启渊尚且活着,禹昌王已沦为他的傀儡,他搅弄这世道,灌溉猜忌和仇恨的种子,让神明的子民自相残杀,他的军令是冷的。但我的军令则有所不同,我能给你们活路,给所有人一条活路。”

左都尉没有立刻作答,倒是那跪在地上的老兵央求道:“左大人,我……我不怕死……但我们都不想死得这般冤屈……”

左都尉问道:“不知郡主有何打算?”

姒玉桐道:“在援军赶到之前,将大门彻底堵上。”

左都尉大骇:“那是要砍头的重罪!”

姒玉桐道:“滔天之罪,由我来担。”

八个铿锵的字眼,从女子清亮的喉咙里吐出,如珠玉落盘,掷地有声。

左都尉死死地盯着她,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姒玉桐的神色依旧如常,一字一句道:“左大人,您放心吧,我担过的罪业已有许多。”

已有无数人为了护她而殒命,有男有女,有老有幼,甚至有未能诞生于世的一团骨r_ou_,每一条性命都是她心上的一道伤痕。

她也曾眷恋不舍,也曾动过恻隐之念,但她相信他们,敬重他们,所以就连死亡的重担也一并担下,她由着他们逝去,成为她烙刻在魂魄中的罪业。

她的魂魄已足够结实,心房已足够辽阔,足以容得了家国天下。

左都尉终于为她让开一条去路。

她登上城楼。

城楼上风声猎猎,黑云仿佛积压在头顶,厚密得使人喘不过气。

墨车的悬臂倚靠在兵塔至高处,用铁索牢牢拴着,若想将它推倒,须得斩断铁索。

然而,兵塔高处全无遮拦,攀爬需要极好的轻功身法。不仅如此,若是贸然暴露身形,势必会被义军追狙。就算侥幸藏住影踪,暗中攀上塔顶,一旦将铁锁斩断,将墨车放倒,便再也无法可藏。

那是真正的九死一生之境,然而,她最后的筹码亦已用尽,远处已隐约听到援军的脚步,而身边皆是疲态尽露的兵卒,难以担当重任。

除了自己,她已别无选择。

她只能在心中默默祈求,那沉默不语的神明会看到她的困顿,在最后时刻庇佑她一遭。

她又抬头向高处望了一眼,打算动身,却被一声呼唤留住了脚步。

“阿桐——?”

她回过头,乌黑的眼底映出柏云峰的身影。

第203章 剑挑乾坤(六)

柏云峰身着戎装,锁甲勾勒出肩背的形状,挺拔英武,额头比常人宽些,眉色也更浓,饶是厉风肆虐,也没能吹乱他整齐的发髻。

姒玉桐望着他,不禁想起江渝城外重逢的情形。那时天光朗晴,和风煦煦,他策马迎面而来,额上还挂着练兵后的汗珠,仿佛太阳一般闪闪发光。

从那惊鸿一暼开始,她便醉在其中,朝阳在柏云峰的身后拖出一条长长的影子,从过去绵延到未来,仿佛所有遗失的美好,都还留在这个人的身上。

然而,此时此刻,天光晦暗无明,就连他背后的影子也消失不见。他站在岌岌可危的城楼上,嘴唇发白,脸上写满了错愕,眼角似乎不自觉地抽动,眼底藏着一丝恐惧。

“阿桐,你怎会在此处?”

姒玉桐只觉得有一柄利刃在划割她的喉咙,但她还是开口道:“我应当被你下了药,留在东宫中昏睡,是不是?”

柏云峰语塞:“我……我只是想要保护你……”

“是么,”姒玉桐道,从贴身的绣囊中取出一件器物,将裹在外面的手巾除去,丢给对方,“你看看这是什么?”

那是一枚制式考究的令牌,用檀木雕造,表面的刻纹j-i,ng致整齐,但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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