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披袈裟的年轻僧人无声而至,执了禅杖挡住青澜动作:“果然是你这妖物作乱,既然你不顾无辜性命,今日,我便将你诛灭。”
“无辜?他们无辜,我的兄长便不是无辜?你只以为自己秉持大义,可是哪里有大义,你口口声声降妖除魔,再如何,你除得去心魔?”
青澜挡下僧人手中招式,面露嘲讽。
僧人动作慢下来,我看见他的侧影,浓黑的眉,挺直的鼻,面颊处,苍白且凹陷的皮肉。
许久未曾见过他面目,他竟消瘦作一副行动依然的骨架。
“你怎会知道,谁告诉你,我有心魔!”他睁大了眼,向来慈悲的面目无端生出三分狰狞。
我看着他难得无措的模样,笑出声来:“是我说与青澜听的,笑话一样的真相,有什么不能说。”
他怔住,被青澜一掌打在胸口,身影向后倒去,震出一口腥甜的血。
那暗色火焰再度冲向高塔,天地仿佛都摇撼起来,我隐隐嗅见血液的味道,原来眼前那道缝隙崩裂得更大了些,可容一人出入。
我拾起久未出鞘的故剑,一步一步走出高塔。
久违的寒冷的天,天上有着细细飘落的雪。
僧人跌坐于皑皑白雪,口中血沾湿佛衣,身上血溅上雪地,一点一点,似点缀分明的梅,未勾脉络,未点花蕊,兀自绽放,散一缕腥甜。
我真是喜欢血液的味道。
这个人跌在我身前,无从反抗,我愿将他如何,便能如何。
锋利剑刃反衬幽幽冷光,我将剑尖指向他喉间,愈加近了,划出一道浅淡血痕。对上他空洞目光,我弯起唇角:“终于能杀你。”
作者有话要说: 快到尾声有点激动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这个人跌坐于面前,任人左右,这一回,换他任我决定生死。这是期盼太久的场景,长困塔中的念想。塔中的无数日夜,我总想着,倘若当真挨到这一日,我定然会一剑将他了结,不存犹疑,不留后患,待到血液飞溅,骨肉支离,这一切便真正杀干净。
然而真正等到这一刻,我仿佛不愿这样快便了结。
手中剑刃收回一寸,他喉间血丝自整齐切口处缓慢溢出,愈发浓重。
我俯下身,好心为他拭去血痕,擦拭时指腹刻意于创口摩挲,末了,指尖停留,细细挑开皮肉,于是血液重又溢出,模糊可怖。
小和尚,兴许现下不该叫他小和尚。十五年时光于他面目留下痕迹,他眉眼间未添上褶皱,只是与人相对时,无端带上几分萧瑟苍凉。
我该叫他僧人,不界定老少,不界定亲疏,千千万万红尘客,芸芸众生里的一个,相见擦肩,无所交集。偶然提及了,便简短地回想,哦,是那个僧人。
天下僧人这样多,那个僧人,又算得上哪个。
他眉心微蹙,似觉出疼痛。
我依旧于他伤处徘徊,闲适笑问:“你自负,可曾想过有一日会受制于我剑下。”
僧人将苦痛隐忍:“只恨我疏忽。”
“你可后悔?”
我想看他将情感全数表露,于是问题便愈发刁钻。
他却答得平静:“降妖塔损,无辜死伤,我悔。”
我将他细细打量,终究看见他眸中难觉察的灰,哪怕只是一星半点,我仍觉出诡异的欢喜。
他说他悔。
悔有何用,若悔,当初何必要做。
无辜性命葬送,降妖塔损毁,一切根源,不过是他心中邪魔。
他的私心比任何人都要深重。
兴许真的沾染上塔中邪气,这样想着,我竟难以将心中恶念止歇。
是眼前之人累我永生不能修得仙身,是眼前之人累青澜永堕魔道手染杀孽,我怎能让他快活。
手中剑刃推近一分,再割一道细长伤痕:“你说,你是否错了。”
僧人虽失去气力,脊背却仍挺得笔直,仿佛最后一点执着,他闭上眼睛,未回答。
他总是不肯承认错处,他以为己身是正,故而一切皆是他对。
于是我便永远是邪?
心中无名火起,剑尖几乎要割破他喉咙:“再问一次,你可承认你有错。”
眼前清瘦僧人只闭上双目,很久,雪落眼睫,一点霜白。他开口,却是无来由的艰涩:“我不知。”
眼睫颤动,他的心动摇。
我将他细微神情看在眼里:“放任心魔滋生,大义掩盖私心,这不是错?”
冰雪凝固了血液,想来他身受苦寒侵扰,他未动作,嘴唇现出苍白,隐秘地,以齿咬出印子,渗出血。
“若我一早便未遇见你,该多好……”他抬眼,看簌簌落下的新雪花,眼眸被皑白天地映衬得很黑,“未遇见,便不会生痴妄,色相是空,我原本明白,可是遇见了,又不明白。我分明不需要你,却留着你相伴身侧一同除妖,这是不是很奇怪。”
第一回,他将不能说的心事吐露:“我总忘不了那时候,其实总停留在那里也很好,相安无事走下去,你依旧陪伴我。我做过许多梦,梦见除妖,梦见初见,可惜这不是梦,已经走到这一步,回头也无余地。你问我是否有错,我不知道,只是想起前事,总会难眠,大约这是悔。”僧人苦笑,“可我怎么能错呢,若是错,我的从前,算是什么,一个笑话?”
我握紧手中剑刃,手心生出薄汗。
我有一个冷心肠,我有一个冷心肠,我不会因他话语心软半分。
“这些纠葛着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