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倚槐有点不好意思:“平时是小王小杜买。”
陆月浓把饼干放进购物车,一本正经地开玩笑:“给我发工资么,江老板。”
“可以啊,”江倚槐大大方方地答应着,突然又扬起声调,“别往那去!”
陆月浓一看,前方正是方便面的架子。虽然江倚槐勒令他不准踏入那块区域,但他挨近一旁的货架,准备拿一瓶酱油,厨房里的那瓶快见底了。他伸出手去,立刻引来江倚槐的喝止:“等等,别拿辣酱油!”
江倚槐就好像个c.ao控小人的掌机玩家,但游戏里的小人非常不听话地乱跑,弄得他时不时炸起来。陆月浓笑了笑,虽然看不见江倚槐的脸,但已能想象那副紧张兮兮的表情,他把手转向另一瓶:“我知道,吓你的。”
不过,江倚槐吃亏就吃亏在隔着屏幕,不能亲自逛商场,只得吃了这个瘪,转头认真地替陆月浓回忆:“家里纸巾还有吗?我走的时候好像已经不多了,要不要补两提。”
陆月浓便去拎了两提,之后江倚槐又继续发出指挥,进军时蔬生鲜区,几个回合下来,购物车填得有些满,陆月浓有些担忧地看着里面的东西,觉得把它们搬运回家是一件富有挑战x_ing的事。他这样想着,往收银台走,走着走着,又记起了什么,说:“鱼粮是不是也见底了?”
江倚槐几乎天天在视频里看陆月浓和鱼一起吃饭,所以对鱼粮罐还是有那么点印象的,经此一提,回忆道:“好像是的,储备一点吧。”
“你怎么这个就想不起了,”陆月浓推着很重的购物车又往里走,“是不是想饿死我们的……鱼。”
陆月浓素来是植物杀手,宠物没碰过,也没那个闲心,年少时唯能养活的,大概也就安安静静的金鱼。那天,从玉城回来的路上,他途径花鸟市场,一时心动地买了两条鱼。两条鱼身形一般细瘦,颜色一金一白,江倚槐当晚投喂时,不知怎的灵光乍现,为它们取名为金角大王、银角大王。但这名字过于时髦,如果不是万不得已,陆月浓绝不想叫出口。
不过哪有那么多万不得已的时候,平日里,陆月浓便叫它们“小金”“小银”,江倚槐在一次在视频里表示这是不是和“小江”一道流水线上下来的,很有争宠的意味,陆月浓不明白这人平时挺正常也挺担当,幼稚起来怎么还能和鱼较劲,但又怕江倚槐就地取醋,回来把它们做成糖醋鱼,只能很违心地哄他,叫他“槐槐”。
江倚槐平白无故遭了怼,只能说:“那我回去给它们忏悔。”心里又偷偷说:烧红烧鱼给它们看。
解决了鱼粮,陆月浓终于完成了浩浩荡荡的大采购,说了声“回家路上小心”,江倚槐说“你也是”,于是通话就这么结束了。
拎着大包小包走出超市的时候,外面已经铺了一层雪,许多建筑像落了霜糖,晶莹透亮。
陆月浓立在门前看了一会,呼出白色的雾气,把脸埋进n_ai茶色的围巾里,踩着薄薄的雪往地铁站走。
地铁站里,不少人掸着身上的雪,说:“好久没见过这么大的雪了。”
平城虽位于北方,但这些年雪造访的次数委实不多,大雪更是稀见。不过,照现在这个速度下去,不久就能积起厚厚的雪层。
陆月浓走到站台,等地铁到来。期间把手里的东西小心地放到地上,让手轻松一些,他头一次有些后悔没开江倚槐的车去上班。虽然江倚槐进组前把车钥匙留给了他,这辆车也的确经济实惠又低调,但陆月浓还是更喜欢地铁和步行。
正揉着手的时候,手机忽然亮了,是江倚槐来的讯息。
【小江】下雪了。
【望月】嗯。
【小江】你怎么不激动 。
【望月】进商场之前就看见了。
【小江】好吧。
【小江】你还记不记得,高中那会,我说我们要一起看雪。
陆月浓当然记得,那个雪后初晴的年末,他们曾有过一个更像是信口说出的许诺,说要一起看雪。
没想到的是,江倚槐还能记得,就像他也记得一样。
【望月】你猜。
【小江】每回你这么说,都是记得的。
【小江】今年说不定有机会了。
地铁来了,陆月浓提起东西走进去,一个“嗯”字转着圈圈,因信号阻隔发不出了,他便收起手机,不在意这个迟到的回复会在何时发出。
陆月浓不仅记得那个雪天,还记得更多的东西。他们分开在07年的夏末,但梦想中那样遥不可及的一场雪,竟作弄人似的,在08年的最初如约而至。
那日,陆月浓坐在新的学校新的班级里,静静地看纯白降落人间,耳边时学生们讨论会不会提前放假的愉快声音。
在那之后的许多年里,他来到平城,无声无息地和江倚槐待在一座城市里,却再没遇到过那样大的雪。
但回忆一转,他又想到,他是遇过大雪的,不在平城,也不在国内。
留学时,有一年冬天,陆月浓在吕教授的邀请下,飞抵美国去寻他的妻儿跨年,他飞得早几天,不好意思提前去,刚好读本科时结识的经院学弟潘楷向他发出邀请,陆月浓便坐着车,前往了康涅狄格州。
彼时,校园里的雪如同干碎的白色尘埃,飞卷在空中,潘楷刚请他吃完贵得令人发指的麻辣烫,两人各自拎了一罐啤酒,在凛冽如刀刃的风里前行,在雪地里拖出长长的两串脚印,有种别样的爽快。